第九章 不知睡了多久,当何心如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撑起过度疲累的身躯,她转身看向床侧。 空无一人,床上已没有任何温度。惊惶地环顾房间,衣柜被打开来,里面的衣 物只剩下她的,唐以镌那一整排昂贵的服装都不见了。 他走了——回台湾去了。 望着静寂的房间,她的心开始隐隐作痛。 他果真对她半点爱意都没有,要不他不会连只字片语都不留就这么离开了。 这些日子,他霸道地,像是理所当然地占有她的身体、她的心……她这些毫不 央求回报的付出,总该值得他临走时一句珍重吧。 但他什么都没留就走了,只是剩下她满心的哀怨怅然和懊悔。 “唐以镌,你真无情,你走——我会永远把你从心中遗忘。” 不争气的泪伴随着凄然的喊声,她掩面哭泣。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伤心,以后再也不会了。 ☆ ☆ ☆ 唐官府联姻—— 这是一场隆重而严肃的婚礼。 地点选在一座华丽的大教堂,由受人敬重的神父主持。 教堂的两侧和中间红地毯的走道两边都摆满粉红色的玫瑰花。官菱伶不爱这个 颜色,但她却吩咐花店把教堂置成粉红色的。 一系列的粉红,官菱伶以为唐以镌独钟这个颜色。因为上次在唐振海的寿宴上, 唐以镌的女伴就是一身银粉色的妆扮。 来观礼的人全都是政商界的名人,第一排坐着的人就是唐以镌的父亲唐振海及 他的母亲。当悠扬的乐声响起,新娘官菱伶的父亲官豪笙依照传统仪式挽着她步上 红毯,经过几道圆型花门,她缓缓地来到礼坛前,立在新郎唐以镌的身边。 唐以镌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挺拔的身形是无懈可击的。可他镌刻般的出 众俊容却不带一丝温度,他眼神炯炯,高扬的俊颜不带一丝的喜气,反而冷肃地令 人寒颤。 官豪笙把官菱伶交给唐以镌,唐以镌优雅却面无表情地接过新娘的手,他对精 心妆扮过的官菱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转身面对神父,等待着神父证婚。 在面对唐以镌那脸黯沉的冷漠时,她并不以为意地笑着。她的笑有着胜利的得 意,有着挑衅。 唐以镌乖乖回来和她结婚了,远在旧金山的那女人根本赢不了她,终究是个落 败者。 仪式开始,冗长的福证并没有让人失去耐性。官菱伶弯起漂亮的唇角骄傲地笑 着,唐以镌保持一贯的淡冷神情,优雅地挽着官菱伶的手,视线落在神父的身上。 终于到了重要时刻,当神父问唐以镌,愿不愿意接受新娘成为他的妻,还有什 么贫贱富贵之类的话之后,唐以镌一径冷凝的俊颜终于有了表情。 他那双炯炯发亮的黑眸终于落在美艳的新娘子官菱伶身上,他专注的眼瞳望进 她白纱底下的娇媚红颜——她是美丽的,但她深沉的心机却犹如蛇蝎,配不上她的 美丽。 他愿意娶这个女人为妻吗?唐以镌勾起一边唇角,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有着令人 不解的吊诡。 他没有立即回答神父的问话,他始终噤声,长达一分钟的静默让宾客议论纷纷, 让唐振海和官豪笙震怒,让官菱伶那抹得意的笑容逐渐垮下。 他在玩什么把戏?官菱伶一直笃定的心开始慌了,教堂里议论的声音逐渐重大, 官菱伶的脸一阵狼狈的青白。 “唐以镌,你愿意娶官菱伶小姐为妻吗?”神父接到唐振海的指示,又开口问 了唐以镌。 唐以镌把目光从官菱伶那变得惨白的容颜移回到神父的身上。 “我唐以镌——非常不愿意娶官菱伶为妻。”这次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大声的 对着所有宾客说出他心里的想法。 “唐以镌,你这个该死的男人。”全场一片哗然,新娘子官菱伶首先受不了扯 下头纱尖声叫骂。 “我该死吗?娶了你,我才该死!”唐以镌恶毒地反驳。 “你——”气极攻心,官菱伶的脸更形狼狈,教堂里已是一片混乱。 “我唐以镌这辈子最不想娶的女人就是你。”唐以镌火上添油,看她挫败让他 心中大快。他要让她明白,钱和权势不是万能的,并不能买到一切。 官菱伶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爸,你要替我主持公道——”她哭着扑倒在官 豪笙的怀中。 “唐振海,你们父子俩究竟在搞什么鬼,竟然当着众宾客面前丢我官家的脸。” 官豪笙脸色铁青地质问唐振海。 唐振海在这时火速冲到唐以镌的面前,他对儿子如此丢脸的行径感到愤怒不已。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安着什么心啊?你竟然公然地让我唐家和官家颜面 尽失——“岁数年迈的唐振海气得全身发抖,他用颤抖的手指着唐以镌的鼻尖,那 凌厉的眸控诉着他不识好歹,竟然当着众宾客面前毁婚。 “爸,我跟你保证,我绝没安任何心眼,我只是告诉神父我心中决定,我—— 不可能娶官菱伶当妻子。”唐以镌的眸不屑地扫了官菱伶一眼。 “你不娶她就休想得到我‘大中集团’的继承权,我唐振海名下所有的财产一 点都不留给你。”唐振海气急败坏地威胁唐以镌。 “爸,随你决定。要我为了得到继承权而娶官菱伶,那是绝不可能,我宁愿放 弃一切。“唐以镌完全不理会唐振海的威胁,他是不在乎了。 “你——”他竟然宁愿放弃所有的一切,唐振海和官豪笙父女俩震惊地瞪着唐 以镌。一直以来唐振海都认为唐以镌会接受他的安排,但今天却让唐振海失算,他 没料到自己唯一的儿子会如此反抗他。“你非得和菱伶结婚不可,否则我和你脱离 父子关系,我真的会让你一无所有。”再一次威胁他,唐振海脸色坏到了极点。 脱离关系?!唐以镌皱眉,父亲竟然用这个来威胁他…… “同样一句话——随你决定,我是你生你养的,你不要我这个儿子我没有反对 的权力,至于你宁愿把你辛苦创下的基业传承外人不愿意留给我,那我也认了。” 唐以镌的心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威吓,他沉声地告诉父亲他的决定。 话一说完,他旋过身,修长的腿迈开大步,踏着红地毯,穿过拱型花门,潇洒 地走出教堂。 “你这个不孝子,你给我回来——”唐振海愤怒得全身抖动,他已接近崩溃边 缘。 “哇——”官菱伶哭倒在官豪笙的怀中,官豪笙则是一脸盛怒与狼狈。 所有的宾客交头接耳的议论著这场可笑的婚礼,神父站在台上,为这场举行不 成的婚礼感到惋惜。 ☆ ☆ ☆ 唐官联姻不成的新闻随后就传了开来。 这是一件让人震惊的事,台湾又多了一条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 所有人以为唐振海会马上对外宣布他和唐以镌脱离父子关系,但三个月过去了, 唐振海始终没有动作,因为正如唐以镌所说,唐振海如果肯把自己辛苦一辈子所创 下的基业传承给外人,那他也认了。 唐振海又不是傻瓜,他岂会这么无知。“大中集团”是他毕生的心血,他不传 给亲身儿子唐以镌,难不成还传给外人吗? 十一月十二日,在“大中集团”成立三十五周年的庆祝酒会上,唐振海和唐以 镌父子尽释前嫌,他宣布唐以镌正式执掌“大中集团”总裁一职。 蛰伏四个月的唐以镌,终于一扫阴霾,重新回到唐家,接掌唐家所有的一切。 站在台上,重新踏上商业圈里,他少了吊儿郎当的邪魅,眉宇间多了一份沉稳 和自信。 从现在起,他拥有全新、毫不受牵制的舞台。他不再是以前那个事事受人摆的 唐以镌,他是一个完全自由、一个意气风发,把全世界踩在脚下的男人。 致词完毕,在如雷的掌声下,唐以镌潇洒地步下台。 一群记者围了上来,争相采访—— “唐总裁,请问你接掌‘大中集团’之后,是否会执行人事改组?” “会的,不过变动应该不大。” “那关于贵集团和‘华南’合并的计划呢?” “我‘大中集团’不会和任何集团合并。” “这样会不会引来‘华南’官总裁和官大小姐的不满?” “对方如果对我这个决定有任何不满的话,尽可以告诉我,我会给‘对方’一 个满意的解决方式。” “如何的解决方式?” “如果官总裁找不到乘龙快婿接掌事业的话,我愿意以最高股价购下‘华南集 团’,并吞下来。” 在记者的围拢中,唐以镌昂首而有礼地回答问题。他的态度谦和,语气却是过 分的自信和狂妄。 接下来几分钟,他又利落地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他示意身边随行人员挡掉记 者们,自己则迈出圈围,打算往宴会厅二楼的休息室去。 “唐总裁,请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唐以镌拾级而上的脚步顿住了。 他循声转向来人——是萧敏,他俩有好久未见面了,自从他拒绝了她之后。 “有事吗?”印象中她是一名记者,她今晚应该是来访问他的吧!“你想知道 些什么?“他态度和善但却是疏离的。他这么做是不想再引来她的误解,他对她并 不感兴趣。 “我只想知道你对心如到底存着什么心?”萧敏问出她心中一直不解的问题。 她实在不懂唐以镌,他对何心如一直死缠烂打,在何心如离开台湾之后,他甚 至追到旧金山去找她。这样的举动应该足以证明唐以镌对何心如还是存有爱意的, 可是他却又在和官菱伶结婚的前夕无情地抛下何心如,回到了台湾。 他无情吗?可是他却当着众宾客的面前恶意毁婚,毁了官家的颜面,他不要这 桩婚姻。他这么做是因为对何心如的爱吗? 不懂?!他对何心如究竟存着什么心?因为他在离开教堂之后,并未再前往旧 金山找何心如,他一直任由两人的关系逐渐疏远、冷淡,直到恶化。 “心如?”唐以镌略略皱眉,微拢的眉宇间写着迷惑,他的脑子里在思索着这 个已经离他很远,几乎要遗忘的名字。 “你别告诉我,你已忘了这个名字……”听他那淡漠的口气,萧敏替好朋友何 心如感到悲哀和不值。 “这是你想知道的事情?”唐以镌扬声问她。 “我想知道你究竟有没有心?”她含愠的眼神迎上他炯亮的黑眸。 唐以镌挑眉,那表情显示,她的问题很可笑。 “我当然有心,不然我怎么活着。”淡然地一笑置之,他转身继续上楼,伟岸 潇洒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 ☆ ☆ 在史丹佛购物中心购物真是一种赏心乐事,美丽的花草,高雅的橱窗,购物中 心里还有歇脚的咖啡座和糕饼店。这里不只是购物的绝佳地点,更适合散步闲晃。 坐在咖啡雅座里,何心如点了一杯拿铁,咖啡的香气萦绕着她的鼻,这香醇的 味道令她禁不住轻啜了一口。 好香呵!自从来到史丹佛读书之后,她慢慢地迷上了咖啡的味道,也爱在这里 享受优闲的午后。 这段日子以来,唐以镌的身影无法再进驻她的心里。她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重新投入另一段恋情是忘记旧情人最好的方法。何心如也这么做了,她和同系 的学长艾略特交往。 艾略特·费蒙本地人,父母亲是珠宝商,家境不错。他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 两个哥哥。 放掉唐以镌之后,她和艾略特两人的感情发展迅速,现在几乎是天天碰面,只 要两人一有空档,便相约在这儿碰面,然后出游。 才刚啜了一口咖啡,艾略特就来了,他一头发亮的金发、碧绿色的眼珠散发着 爱慕之意。何心如绝丽的容颜,属于东方人娴静古典的气质深深地掳获了艾略特的 心,他倾、心于她,若不是怕惊吓了她,他想马上拉她进礼堂,让她成为费蒙家的 一份子。 “等很久了?”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歉然地问她。 何心如摇摇头。“几分钟而已,连咖啡都还来不及品尝呢。” “冬天想去哪儿?”他拿过她面前的咖啡,小啜了一口。“拿铁,我的最爱。” 他也是咖啡族的,一喝马上知道口味。 “特别为你点的,不过先喝一口了。”美丽的笑容绽放,她对艾略特是真的用 心,尽量去投合他的喜好,她这么做,只为能彻底把唐以镌遗忘,把完整的心给钟 爱她的艾略特。 “你还没告诉我,今天的安排?” “你决定,我没意见。” “那……”艾略特偏头思索着。“去三十九号码头,那是渔人码头中最大的。” 他一双碧眸闪闪发亮,充满期待。 “看你的样子,好像很想去哦?”何心如挪揄他,和艾略特在一起,从来不会 觉得无趣、烦闷,因为他永远都充满童稚的热情。 “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吗?”艾略特开怀大笑地搔搔头。 “看起来很……是非常迫不及待。”何心如甜美地笑着说。 “这也难怪,因为那里太好玩,又有好吃东西,所以我等不及就想出发了。” 艾略特真的是迫不及待,他才说完话就站起身来打算即刻出发。 “嘿,咖啡还没喝呢!”何心如看着香醇的咖啡。 艾略特拿起咖啡,一仰而尽。 “小心烫口——”何心如提醒他。 “好烫。”果然,艾略特的唇被烫着了。“心心,你得替我消消温。” 消温?“怎么做?”何心如不解地请教他。 “就这么做——”艾略特把手一收,将她揽进怀中,捧起她绝美的容颜,他俯 下被烫着的唇,热切地吻住了她的杏唇。 何心如没有拒绝,她的手平贴在他的胸膛上,她的唇任他吮吻,她配合著他的 热情,回应着他。 这是艾略特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她,她明白他越来越狂炽的需索,他急 切地想要完全的拥有她,只要她肯点头交出自己。 ☆ ☆ ☆ 当唐以镌看完来自旧金山的一叠照片时,他的脸色变得深沉阴郁。 她竟然和那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亲吻……这——她这个行径实在太过分了。 他放任她让她和其他男人交往已是最大底限了,没想到她却让那个男人这么放 肆地吻她的唇…… 那,接下来呢?她会邀他上床吗? 何心如,你的行为举止真的太过分了。 愠怒地把照片丢向一旁,唐以镌从大皮椅起身,烦躁地从烟盒取出一根烟点燃 抽着,一双阴黑的眸锁住照片上何心如日渐美丽的容颜。 她遗忘得太快了,依他预计,她应该得花半年,或者更久的时间来遗忘他才对。 但她却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重新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他无法再坐视不理了,因为他容不得那男人和他分享何心如那曼妙的娇躯,她 细腻滑嫩的肌肤只有他能感受,她胴体的每一寸只有他能爱抚,她那紧窄的温巢只 有他能进驻,她只能为他呻吟…… “张秘书,我现在马上要出发前往旧金山,你即刻帮我订一张机票。”按下内 线,他吩咐秘书小姐。 他刚接掌“大中”,现在是走不开身的。本来他打算等一切上轨道之后才前往 旧金山找她的,但现在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因为何心如已经等不及要给他戴绿帽子,他得赶在她“出轨”之前,阻止她。 按掉内线,他马上大步迈出办公室,踏进专属的电梯里,直达地下二楼停车场,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房车驶出马路,往尽头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