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Katrina.”有件事想你帮忙的上彩排过後,宏恩趁着各人都在收拾的当儿, 把浅草拉往一旁。 “自从当上女主角後,大家都戏称她Katrina.”久而久之大家喊惯了,浅草 也听惯了,便不作分辩。“什么事?”浅草淡淡地说。 “是这样的,”大夥儿都知道,浅草生性淡漠,往往找她帮手她只会虚应一 声,当大家以为她爱理不理的时候,才惊觉她已把工作完成了。 “因为我在大陆的公公刚去世了,这个周日我们一家都回乡下办丧葬的事, 所以原定明天的布景制作,我去不了……”宏思不好意思地说。 “你去不了?那怎麽办啊?那件是主布景,没有人比你更清楚那个设计了。” 浅草反问。上布景的制作可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宏恩不在她一个人怎麽 应付得来?她可是从未学过木工的。 “我也知道,但我实在抽不出时间,只好拜托你了!”宏恩合上双手求救地 说:“平常你经常帮我弄布景,多多少少也知道一点,再加上风树,应该是没问 题的啦,详细的设计图我早发给他了。” “展同学。”堂堂一个导演视力沦为做布景,“对啊,因为他的木工是全剧 社最棒的啦!初中的时候每个学期都是全级第一名的!所以就得委屈他罗。”宏 恩耐心地解释着。 “那,我没问题的。”浅草简短地说。 “真的?”宏恩欢喜若狂。“多谢你啊,Katrina.”说着抱着浅草跳了起来。 天知道,突然要回乡,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未找到人补上的话,主布景的 制作恐怕要改期,届时风树一定大发雷霆的。想起风树发火的样子,宏恩不由得 打了个冷颤。风树平常是非常的好相处没错,但每当触及剧社的事就变得严谨, 他对自己要求高,对这套剧也一样。 浅草不知如何反应地任他搂着,窘迫无助地望着他,她是很不习惯和人这麽 亲近的,更何况是男孩子。 看来,他之前找人帮忙,是碰了不少钉子吧,浅草一股脑儿地猜想。 “麦宏恩!”此时,风树在台下赫然瞥见扭作一团的两人。什么?宏恩当他 死的吗?竟敢当着他的面干出这样的好事? 宏恩突然被风树一吼,唬得放开浅草,即时立正。“是!导演!” “你还不走吗?”风树半咪的眼进出危险的光芒,语气倒像威胁,而不太像 关怀呢。 “哦?走,正要离开!”宏恩拿起自己的书包往外走去。“Katrina ,拜托 你了!”“好的下星期见!”浅草挥了一手。 “管同学,你来一下。”风树生着闷气地叫。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这样被 男生抱个满怀也不懂反抗的吗? “好。”浅草见风树心情好像不太好,只好顺着他的意,说着走到他旁边。 “你走了没有?我送你,有些话跟你说。”风树语气有点倔。 “嗯,走了。”浅草已经习惯了每次彩排後由他送她回家,两人在短短的路 程上闲聊着一天的琐事。又或者只是静静的肩并肩走着享受片刻的宁谧。跟他在 一起的时候。不必苦思话题,就算不说什么,那凝结的空气也不觉突兀,是如此 的自然。 己是深夜,回家路上,风树故意拖慢脚步,靠着微弱的星光,凝视浅草纤纤 的背影。 嗯,今晚会是一个好机会麽? “风树?”浅草站住,回头说。 “嗯。”风树赶上她的脚步。 “你明天也会去弄布景吧?” “对啊!为什么问?” “明天我也去嘛!宏恩家时有点事不能来了。”浅草解释。 “嘎?什么?他没有跟我说的?”风树惊讶地叫了出来。 “他怕你骂嘛,别怪他了,他的确走不开,你知道宏恩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 人。浅草替宏恩说着好话。 “我不知道啊!你怎麽比我还清楚。”风树醋自心头,故意刁难她。 “风树。你怎麽了。”浅草恻过头看看他,他今天吃错药了。 “没有!”风树双手插进裤袋,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变样。好比一个小心 眼的丈夫。 浅草挑自挑眉,识相的闭上嘴。二人之间弥漫着互相猜度的气氛。 “对了,风树,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浅草突然想起。“嗯,对不起,我 一时忘了,想到再告诉你吧。”风树有点尴尬地答。他们刚才为宏恩闹了几句, 她一定觉得他无理取闹的,印象分已先被扣了分!风树抬头夜观星象,此时乌云 盖月,星光暗淡。实在不是好兆头。 风树心中盘算着,此时开口的话成功率一定不高,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还是 再等待另一个机会吧。 唉,为了她,他已经没有什么校草、导演的形象了。 浅草疑惑地凝望着风树,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息,难道又在为剧社的事 烦恼,他呢,就是这样一个工作狂。浅草不禁摇头笑了。 这天,浅草被啁啾的鸟儿吵醒一大早就醒来。天还是淡灰色的末亮透,她坐 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正想走进洗手间浇花,突然像有什么敲着她的窗子,发出“咯咯”的声音。 浅草狐疑地拉开窗纱,把头伸出去看个究竟。 灰蓝色的天隙隐隐发出蒙蒙的微光,屋前那支街灯还是红红地亮着的,秋天 的自已比夏天短。现在大概还未到六时半吧。石板路上停满自行车,深秋的清晨 空气冷冷的,更添地上寂寥的味道。 浅草正自奇怪,难道她还不全醒,听错了吧。赫然便瞥见灯柱下的风树,只 见他正挥看手引她注意,并奉迭一个灿烂的笑容。 什么?做布景要这么早吗?浅草摸不着头脑地跳下床,踢着拖鞋急急地往屋 外跑去。“嘎……展同……学……你……”浅草边喘气边说。 “别急,慢漫说。”风树替她扫了扫背脊。 “你怎麽……早,干嘛。”浅草好不容易把话说完。 “不早了,布斯米亚第一轮的面包要出胪了!”风树精力充沛地笑。 “布斯米亚?”浅草不解地皱眉。 “对,就是你喜欢的那家面包店。”风树揉了揉她头上的乱发,细心的用五 指替她梳理,“这管同学,恐怕是头也没梳,牙也没刷就奔出家门来吧?” “你这么早来,就是陪我吃早餐?”浅草有点不可思议地叫。她怎麽。好像, 彷佛,嗅到一点点……浪漫的甜味儿。 “别小看早餐啊,它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专家说,早餐吃得丰富一点,整天 的心清也会变好!”风树学学术口吻地道。“你打算……这样走吗?”风树示意 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睡衣。 “啊!”她竟然穿着睡衣便跑出家门!真迷糊……浅草焦急的朝屋子奔回去, 边跑边叫:“你等我一会,很快!”凝望着浅草消失在玄关的背影,风树不禁摇 头轻笑了。 昨晚,他一直睡得不好,似是等待一个关键时刻的来临。以往他从未试过一 般的,唯一一次是会考放榜那天吧?就是那种寝食难安的感觉。 於是,天一亮他就急不可待地来到浅草家楼下。用小石子投向她的玻璃窗, 发出微弱的声音呼唤她。 等待她步出的一刻。万想不到她竟然就这样穿着睡衣、脚踏拖鞋地奔跑出来, 像秋季的仙子一样慵懒的那双微眯的眼睛在在显示着她才刚从梦中苏醒的事实。 “行了,我们走吧。”快速梳洗过的浅草,换上轻便的衣服。 二人走到面包店,在店内附设的小CafC了下来,分别点了些面包和精美的法 式早点。 “迢儿充满欧陆色彩,写意地放着几张小圆桌,每桌之上都很有心思的摆了 些” 绿意盎然的小盆栽,令小小的空间洋溢春生气,更有温馨的味道。 “为其麽来得这麽突然。”浅草呷了一口咖啡,抬眼间。 “没什么,想来就来了,”风树睁着会笑的眼睛。 “想来就来,好一个即兴主义者。”浅草捉狭地说。 “看!天亮了!”风树指著窗外。只见天已白得发亮,把街道照得一片清明。 路上、街角堆积了不少夜里掉落的枯叶,清洁工人已开始清理。道上赶上班的人 们也渐多,令整个画面增添朝气。 “嗯,好!吃饱一点,待会努力工作!”浅草精神奕奕地说。 “管同学,你有没有发觉自己比刚进协理书院时改变了很多?”风树像突然 有所感。 “改变?怎么样的改变?”浅草反问。 “变得开朗、积极,对人也不会爱理不理了。”风树咬着面包说。 “是吗?”浅草微微笑了。是什么令她改变的?她自已非常清楚。 虽然明知道跟风树不可能走在一起,她依然贪恋他身上散发的快乐气息,枋 佛只有他可以照亮她的阴暗面。他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引她走出多年的恶梦,令 她有一种很平安、很沈稳的感觉。 在他身边,她就似是找到指南针的迷路者,平伏了惶惶不可终日的心,终於 可以倚靠着他,松一口气。又像是一个温度持久的出炉面包,教她捧在手中已感 满足,那热暖的味儿从她的指头逐寸逐寸地渗透,直达她长年冰冷空洞的胸怀, 让她的心有生以来首次有血有肉地跳动、加速。有时候,浅草也挺佩服自己,她 在风树面前,把一切掩饰得这样的好,他从不察觉她的感情。或许是她漠然的面 具替她掩饰了什么吧。 “早餐吃得好一点果然不一样,那个专家说的倒是真话。”风树深深凝视着 浅草那闪看柔光的脸庞,那转眼即逝不曾驻足很久的微笑,像是带着厉害的魔法, 教风树怔怔地出神了,灵魂不知飘往何方。 那潜藏於脑海的决心更加坚定,他要守护她,守护那昙花般的浅笑。 结了帐,二人往学校走去。 “展同学,这次的主布景应该不太复杂吧?”浅草担心地说。 “是不复杂,我一天就可以做好,主要是一个高楼大厦的背景,用它的繁华 来突显你的孤独。” “大厦吗?那外形应该不难切割,上色方面呢。” “……”风树觉得,她认真的时候最美,浑身彷佛散发出一种夺目的五彩光 华,每每令他失神。风树敲了敲今天特别迟滞的脑袋,偷偷瞥了瞥正开始准备的 浅草,暗暗地对自己说,努力工作吧!展导演!别老想着儿女私情! “浅草,那深蓝色的喷漆都准备好了没有。我们先用它上个均等的底色,再 用油彩描绘较细节的地方。”风树指挥若定。 “嗯,准备好了。”浅草在那木棉树下的一角铺满了旧报纸,把已切割好的 木板放了上去。风树用手掩着口,拿起其中一罐喷漆在适当的距离喷射,为木板 上色。 二人全情地投人工作,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时分,细部的绘画,已进入尾声。 潇洒画下最後完美的一笔,风树丢下了画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深蓝 色的夜,繁盛的都市中,家家的窗户灯火通明,散发出既温暖又疏离的微光。 “展同学,你还是做道比较好吧?”浅草露出赞叹的眼神。 “你说什么啊!”风树重重地在她后脑敲了一记。“我做导演很失礼你麽! 竟然叫我干道:”算了?“”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说你的木工、画功 都太好了。“浅草摸了摸微疼的脑袋,这阵子他好像愈来愈暴力了。 “算你吧。” 二人合力把沈重的布景板搬到礼堂的储物室放好,大概有三、四十公斤吧, 浅草粗略地估计着,二人再走了出来。 浅草抖了一下已然湿透、黏贴在皮肤上的棉衫,累得一股脑儿的平躺在草地 上,差点就要呼呼大睡了。平常她就知道自己没什么体育细胞的了。中六以来不 用上体育课,实在教她窃意了好一阵子,疏於锻炼的她自然累得骨头快掉满地了。 “管同学……”风树极度不安地玩弄着手指。糟了,明明想了一整晚的精彩 绝伦的对白,怎么现在全飞到天外天去了。在脑子里都烟消云散、不见一丝痕迹? “嗯。”浅草紧闭着千斤重的眼皮,意识开始有点涣散,努力地将思想颢焦。 “我说呢,管浅草,我们……”风树在心中组织着,无奈嘴巴却不太听他使 唤,结巴得厉害。“嗯?”浅草听他说话没有重点,已远远地瞧见周先生朦胧的 身影。 “浅草,我……”噢,风树不禁要骂自己笨蛋了,他的伶牙俐个怎麽都不管 用了? “嗯……”浅草投向周先生的怀抱,没办法,她们昨晚见面的时间太短了, 今天一早又被风树这家伙吵醒。 嗯……风树正自苦恼窘迫的当儿,骤觉得以上的对白好像有点熟悉,不!是 异常的耳熟!哪儿听过呢? “浅……?”风树回过头,只见浅草已然进人昏迷状态。不知该懊恼,还是 该如释重负,气极失笑了。看来,周先生是他的头号情敌呢! 今天是剧社的“Dressrehearsal”,简而言之,就是所有演员穿上全套戏服 彩排,舞台、音响、灯光来一次互相配合,其中没有暂停、没有错了再来这麽一 回事,当是正式演出般认真了。事後剧社全体会召开一个检讨会议,商量尚要改 善的地方。 浅草穿着褴褛破烂的戏服,静静地坐在後台一角,最後一回复习剧本。 说不紧张是假的,平日部是一幕幕戏的排练,压力自然不大!可这次她得从 头到尾把角色演绎一次,除了必须的记性外,还要把握角色性格的连贯性,绝对 不是一件轻松平常的考验,浅草会怯场也很难怪。 “姐。”此时紫葵走到她身边。 “紫葵?”浅草从剧本中抬头。 “待会儿……加油啊!”紫葵拍了拍她的膊头以表支持。 “谢谢你。”浅草微微点头。紫葵跟她好像从来都不像两姐妹。说是一对交 情泛泛的朋友可能更具说服力。或许是她不懂与紫葵沟通吧,浅草带着遗憾地想, 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可以改变自己。 这阵子,紫葵在剧社中协助音响的工作,风树对她大方的留下,仗义相助非 常感激,而且以她天生的音乐感,令舞台剧的起伏、高潮、间场都来得更流畅, 像一支起迭有致的协奏,丰富多彩。 紫葵继而走开,嘴角彷佛挂看一丝邪魅的笑,与那纯真的脸孔构成强烈的对 比。趁大家不在意的时候,她闪身躲到布景板背後一会儿後又名无其事地走了出 来。 梓逸无意间瞥见这一幕,不禁有点对紫葵改观。角色被撤後,她并没有撒手 不管,反而对剧社的事更投入。看见大家各有各忙,她细心的建布景也检查了。 剧社的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忙得团团转,以求待会的彩排可以顺利完成,那是 他们几个月以来的心血啊。 “好吧!风树召集了所有人,各人都伸出手来搭在一块儿、一、二三……” “GOOdShow!”众人巨大的叫声令礼堂彷佛也震动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浅草站在台的右恻,在射灯下说着对白。 “她是她,我是我,我没有做过的事,你要我解释什么。” “你总摆出一副孤高、傲慢的样子,我万万料不到,你的手段竟是如斯卑鄙!” 梓逸在台的另一端,咬牙地说:“医生说她要残废了,这辈子也休想再站起 来,你高兴吧。要开个庆祝派对吗?” “什么?”浅草惊愕地叫。 “好一个戏子!”梓逸狠心视看她,渐渐向她迫近,气得往她脸上狠狠刮下 一巴掌。 这下的风树暗暗点头赞许,男女主角都做得很好,那乖张的气氛营造得不错。 浅草被那一巴掌打得有点站不稳,轻轻撞向布景板,不过那都是他们事先设 计好的走位。 岂料,事情就是那样发生了。浅草撞向布景板的下一秒,那高楼大厦迅速倒 下来。就像发生地震以後,楼宇的地基下陷,整幢高楼在瞬间崩塌了,发出砰然 巨响,被埋在里头的人还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这下所有的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 大夥儿彷佛看着一出影昼戏,在平静无波的发展中,剧情突然急转直下,在 半秒之间扭转过去,事情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包括风树。 巨响後一片死静,风树的脸刷地白了,白得发青。 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之先。风树最早从震惊中苏醒过来。“管同学!”风 树扯直喉咙大喊了一声,拔足往这奔去。他跑得实在太慢了!恨不得插翼飞到浅 草身边。 天!他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令次彩排会非常成功的。 他事先已经对每一个细节都检查确认清楚,他不容许有任何瑕疵!在他的安 排下一切应当循着他设定的轨道完成。怎麽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疏忽了吗?一切 都是他的错!难道他太自信了?身为导演的他责无旁贷! 风树强压下心中已荼乱不堪的思绪。飞奔到台上。“展同学……”浅草的下 半身被压在重重的布景板下,动弹不得,发出微弱如猫咪的叫声,那震抖的嗓音 怯生生的,包含看深刻的痛苦、受惊的情绪。 “浅草!你没事吧?别吓我!你不可以有事的!”风树急得眼泛泪光,他颤 抖地安慰看:“你忍耐一下,我马上救你出来!”他从未见过浅草如此脆弱的, 她总是睁着淡漠得透明的眸子,若有若无的一瞥,彷佛心胸里一片澄澈,没有强 烈的爱恨。 风树使尽力气,把布景抬了起来,靠着墙放好。 只见浅草抱着被木板压个正看的左脚,刺眼的鲜红染满了整条小腿,白裙已 然湿透。浅草紧皱着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 风树急急的掐住浅草的肩膀,迫切地问道:“浅草!觉得怎样。左脚还有知 觉吗?” “你别紧张,我没事。”浅草额上冒出冷汗,仍强撑起苍白的脸,给他一记 安心的微笑。可怎麽看,那笑容都显得可怜兮兮的“管笨蛋!别给我逞强!‘’ 风树的心彷佛被揪紧了,被一对无形的手如扭衣服般拧作一团,痛得他差点窒息。” 来!我背你去医院!“ 浅草困难地扒到他背上,不小心碰到受伤的左脚,痛得抽了口冷气,她咬着 自己的手。免得失叫出来害风树担心。 “不许乱动!”风树独裁的下命令,边往礼堂外跑。边向仍在发愕的人们精 简地交代!彩排取消!收拾东西!管紫葵!你通知伯母到医院!晚点开紧急会议! “ 辛苦了!也难得在这麽紧急的情况下,他也能有条不紊地作出善後措施。 话音仍末消散,风树已不见踪影。 计程车箱中…… “风树?”浅草被他抱在怀里,有点不自然地叫。 “管同学!放心!无事的!我写包单向你保证!”风树坚决地说。 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定无事的,放心!放轻松点,来!深呼吸!不要紧张 快到医院了!” “风树?你没事吧?”浅草担忧地仰望着面部肌肉紧张得有点抽搐的风树, 靠在他怀中,感觉到他急速起伏的呼吸。 “你别担心!我说你一定平安无事的!一定!别紧张,别紧张!”风树答非 所问地喊,明显的,他已紧张过度了。 “风树!”浅草不自然加大声量“你冷静点!我只是弄伤腿,又没有生命危 险。” “你还说!什么叫只是弄伤腿。”风树唠叨地打断她,举起因背她而鲜血淋 漓的右手,紧张的汗不断滑下脸庞。“你看,这就是你所谓的……!伤了筋骨怎 麽办?腿痛了怎麽办。不能再走路怎麽办。” “嘎?”没这麽严重吧。浅草狐疑地看看他。他干嘛瞎紧张啊。 “不怪你,不怪你。都是我不好!我算什么垃圾导演。”风树烦躁地抓了把 头,突地自责起来:“我怎麽可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我怎麽可能容许有演员 在彩排中受伤?更甚的……我怎麽可能容许受伤的是你?” “只是小伤,休息一阵子就好了,你别自责好吗?我也有份做那件布景的, 极有可能是我逢己疏忽,才自食其果。”浅草理所当然地说,似乎不把脚伤当一 回事。她本来就对木工毫无概念,出错也不是奇事,幸好受伤的是她,倘若是其 他演员的话,她一定百倍的自责难安。 “管同学!”风树紧紧地搂住她,把下巴支在浅草的额上,轻轻低喊:“我 发过誓的,我要好好的守护你,”这次是我轻忽,对不起!对不起!“ “嘎?”浅草迟钝地任他拥著。她心想,大概是刚才被布景碰到脑袋,出现 幻觉了吧!不然,风树怎会说出这样诡异的话? 雪白的病房中,浅草躺在床上,左脚已被上了石膏固定。情况比她想的严重, 医生说,她脚踝处因为遭受猛烈的撞击,有少许骨头碎掉了,唯有等它自动再生 修复。偏偏这个位置的复原速度比起小腿大腿来说更慢! 至少要个把月才能拆除石一首。 这对风树和浅草来说,无疑是一个恶耗。个把月才能下床自由走动还都得倚 赖拐杖代步,这意味着她是不可能参加两星期之後的比赛了。 “展同学,根抱歉,”浅草没精打采地说,她的伤连累整个剧团了。 “傻瓜!”风树习惯的揉看她一头短发,温柔地说:“别忘了,你才是受害 者啊。医生说两、三日之後就可以出院,别担心。” “剧社那儿……你打算怎么办。”浅草追问,根本不将自己放在担忧的范围 之内,她更关心比赛的进行。 “事到如今,只有两个选择。是取消今次的参赛……” “不行!怎可以退出?”浅草气急败坏地打断他,大家都辛苦了这麽久,就 为了我一人而放弃,对他们、对你实在不公平。而且,大家都已经中七!没有下 一个再碰在一起、一同彩排、再参赛的机会了!“ “我也知道,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选择找人代替你的位置。” 风树明白浅草的理据,他又何当自愿意自己的努力付诸流水?单是剧本的构 思、编写己花去他两个多月的时间,再加上资料搜集、招募演员、彩排,整整的 半年了。每一个环节他都参与其中,什么都从零开始,看看它慢慢长大成形,那 抚育之情,令他有荣升父亲的感觉。 “嗯,可是只剩下两星期,来得及吗?”浅草不介意有人取代她的位置,只 要他们的剧能顺利演出。 “来不及了。”风树苦涩地笑,不能欺骗自己。 用汗水筑起的沙堡垒,就这样被无情的海浪冲散了,回归海洋的摇篮。 “那不一定。若找一个新人加人,要短短两星期排好全剧,当然不可能。” 浅草振振有词地说:“找个旧人不就行了?” “旧人?”风树疑惑地凝视看故弄玄虚的浅草。“对。”浅草微笑,双眸闪 烁着智慧。 “你是说……管紫葵。”风树猜测看。 “聪明!” “不行!她根本不适合当Katrina !”风树即时否决。 “这个时候,选择不多。你也不可能再找另一个Kalrina.”浅草残酷地提醒 他。 “我再考虑。”风树坐在床沿目光转柔。“管同学……” “哈……”浅斗早突然像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噗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风树摸不着头脑地问,难道他深情款款的样子很滑稽,“没有 ……没有……”浅草笑得喘不过气来。 “管浅草!”风树严厉地喝了一声。 “是!”浅草收起笑容。眼中却仍荡漾着浓浓的笑意。“我只是刚刚想起, 那布景板倒下来之後,你第一句也是喊我‘管同学’的!我们都老朋友了?这样 的称呼实在有趣。” “哦,你笑这个啊,我情不——禁、自——然的就叫了出来嘛。 你第一句不也是喊我‘展同学’么。五十步笑百步!“风树弯弯的眼睛反射 着桌灯的柔光,闪闪生辉。 “好吧!我好像还听到有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叫我‘管笨蛋’耶!你说过不 过份。”浅草神情捉狭的睨著风树。 “啊。我怎麽听不见。你是耳朵有毛病了吧?”风树完全置身事外。“不过, 要是趄有人这样说,我只会称赞他,倒是一个诚实可靠的人。” 风树的话惹来浅草在他手臂上狠狠地一拧,痛得他从床边弹开。 “管同学,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名典型泼妇的。”风树揉着受伤的手臂。“我 说展同学。你又什么时候退化成一名无赖流氓的。 欺压弱质病人可不是侠义所为!“浅草反击。 “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口才进步神速才对呀!”风树有点纳闷,从前的浅草 是一个寡言的人呢,怎麽变得这样难对付。 这时,穿着粉蓝色制服的护上推门进来,简短地说:“管浅草,探热!”浅 草乖乖的任她摆布探热後,那护士在病历表上写下纪录,又旋风般走了。 病房刹那静了。 在床对面的灰白色的墙上,挂看一个红木雕刻出来的十字架,雕工细致,倒 挂天花的灯徽黄地照在墙上,突显十字架更立体的轮廓,流露出圣洁的韵味。 十字架旁边有面旧式挂钟,漆木的外壳,幽雅的罗马数字组成的钟面,下方 镶看一块玻璃里面是铜造的钟摆。在真空的宁谧之中发出传统滴答、滴答的响声, 勾起深埋在心田某一角、那已然封尘的记忆。 那规律的拍子似是催眠了浅草,她乌黑如黑玛瑙的眸子在顷刻之间竟混浊了, 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 “管同学?”风树见浅草从护士走了之後就沈默下来,不由得低头探视。瞥 见她在双眸中来回滚动、快要掉下来的泪珠,风树不由得一惊。 “管同学,你没事吧。刚才受伤也不哼一句的,怎麽探个热就哭了?”风树 坐近她身边,关怀地问:“发热了吗。” 说着把手背放在浅草额上探温。 “我没什么。”浅草拭了拭眼际的湿润。 “没有发热啊!是想起了什么吗。”风树拨弄着她耳畔的发丝,轻柔地替她 绕到耳後。 “嗯……”浅草眯看茫茫无神的双瞳,坠人思绪的深渊,不能自拔。 “说给我听,嗯?”风树细心地为她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鼓励地低凝着她。 浅草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以为自己可以妥善地处理一切,实际上不然!她把 负面情绪搁置一旁,以为不碰它不理它,便安然无恙,倒头来负面情绪一层一层 地积压起来,像是顽固的化石层,已不是一时三刻可以完全清扫。“那一年,我 三岁浅草把目光调向窗外,幽幽地说。”记得……爸……他根疼我。 那一年,医生发现他肠内有癌细胞,而且已是第三期……从发现到病逝,不 足一个月。“ “还记得……他离开的那一间病房,墙上有一面跟这里一样的挂钟,滴答、 滴答、滴答的……像在倒数。”浅草深深吸了口气,续道: “小小的我, 倚在爸爸的胸前,听者他的心跳……慢慢的、慢慢的减弱……直到再听不见任何 声音……我仍然死命地地看爸爸,天真的以为……只要紧紧地拉着他,他就不会 离我而去了。直到护士们一只、一只的、硬生生的扳开我的手指,冷冷的宣布, 父亲已经死了,是真的死了,警告我别碍看她们做事……”浅草想起父亲孤独上 路的身影,更是泣不成声。 风树心疼得听不下去了,把浅草拥进怀去,怜惜地用下巴祗看她凌乱的刘海。 “不怕,那已经过去了!”风树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心翼翼地似是怕吵醒熟 睡的婴孩。那平稳的嗓音似是施了魔法,奇妙的令浅草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浅 草把脸埋在风树温暖的颈际,细细的磨蹭,像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港。风树只觉 得颈边一阵湿润,他轻轻地捧起浅草的脸,爱怜地在浅草的眉心印下一吻。 虽然他一早预料到浅草的家庭背景不简单。但他万没有想到。她在那麽小的 时候,就得独自面对父亲的死亡,那不是小孩子该承受的沈重。管太太呢。为什 么她不在浅草身边。开导她、安慰她? 倔强如浅草,憋在心中十多年了,又有什么倾诉对象。 “展同学。”浅草被那一吻吓醒了,急着逃离他的怀抱,志下心慌乱地说: “对……对不起,我大概是一时糊涂了。” 该死的!她不是才夸自己把感情掩饰得很好的吗。怎麽一会儿就露出马脚了? 糟糕了!她这样的投怀迭抱。不知道风树会否看不起她。会不会视她如那些 纠缠不清的浪蝶。 “管同学!啊!不!浅草……”风树混乱地纠正。事实上。我已经不想做你 的展同学了!“ “什么?”浅覃震惊地看着他。她只是回忆起父亲在时感触靠在他的肩膀上 而已,难道只是这样,他便讨厌她了? “浅草,我……”风树罕有的脸红了,本来就蜜糖色的皮肤骤然飞上两片红 霞,舌头有点打结的感觉。 “你是我一辈子的展同学!别说那样的话了。好吗?”浅草焦躁地拉看他的 手臂,似是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急切地请求说: “好吗?” “不!不行!”风树眼中进出坚定的光芒。 浅草的肩膀颓然的垮了下来,这都是她自找的。不应该一时忘形,泄漏对他 的感情,她该有自知之明的,她不是一直这样告诫自己的麽? “我想喊你一辈子的浅草!”风树急了、词不达意地说。 “风树?”浅草更是疑惑地皱着眉,靠在床上注视着他。“我不 明白。“她怎麽觉得,他不像在拒绝她? “说你管笨蛋就是没错的。”风树气骂。这浅草,可不是普通的迟钝!“无 缘无故的你为什么又骂我了?”浅草气得鼓起两腮。 “我说我喜欢你啊!”风树大吼:“管大笨蛋!接下来,病房陷入了致命的 死寂,只剩空调吹出冷风的声响。 浅草瞪大双眼,单眼皮呆呆地停驻,忘了眨动,两唇微张,整个人如遭电击 完全楞住。脑袋好像不太灵光了,怎地一片空白? 风树尴尬地站在床边,等待怔仲的浅草苏醒过来。 足足两分钟後……一颗豆大的泪珠从浅草的单眼皮下冒了出来,滑过眼眶, 沿看白哲的脸庞往下掉,跌落风树的手背,猛烈地撼动著他的心弦。 “浅草?”风树蹲在床边,忧心地望看她。怎麽她今天这样多泪水?被他喜 欢有这麽参吗? “别开玩笑了……”浅草呜咽着。这样的玩笑,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她可以 接受风树不爱她,却接受不了他的玩弄。 “谁跟你开玩笑!”风树用姆指抹去她的泪雨,暗暗嘀咕。他轻轻敲了敲浅 草头顶,郁闷地说:“我只是表白而已,你用不着哭得这么凄厉吧?” “你是太多女生围着你,觉得我有点新奇吧。”浅草抽噎,猜测着说。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只是觉得不可能有人喜欢我的。”浅草低垂着头。 “那我算什么。”风树抚着她洁白的後颈。 “我不可爱、又不漂亮、脾气又古怪,你喜欢我干嘛,”浅草努力地数算着 自己的缺点。 “我喜欢你不是要‘干嘛’喜欢就是喜欢了,我管你漂不漂亮?”风树想也 不想地说:“我喜欢你是管浅草,就是因为没有人像你,没人像你那样不可爱、 更没人像你脾气那么奇怪。” 在他眼中,她是如此的独一无二。 哭得鼻头通红的浅草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出神了。 难道……会是真的!她不敢相信。“以後,你有什么不快乐,不准再吃面包 了。”风树直视她的眸子,彷佛要看进内心最深处,语重心长地说:“咯,风记 肥肉任咬不拘!免费的!” 浅草看看他慷慨地伸出手臂:“不由得笑了,他以为她是吃人族啊?” “终於笑了么。”风树如释重负。轻抚她微湿的脸庞。“又哭又笑的。大花 脸管浅草!” “你说……我是你的女主角……就是这个意思。”浅草受宠若惊,脑海中浮 现个多月前风树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对啊,你真聪明。”风树纳闷了,跟她在一起难保不被气疯。 “风树?”浅草可怜兮兮地拉了拉风树的衣袖。 “嗯?” “你生气吗?”浅草轻皱眉心,细长的眼睫毛上挂著几颗晶莹的水珠,摇摇 欲坠。 风树宣告他彻底投降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