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浅草回到家,已过了晚饭时间。她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去,不想吵着妈妈和紫 葵。 公开考试近了,她和紫葵分别要面对会考和高考的压力。虽然这学期之后, 紫葵会到英国继续高中的生涯,那边的学校对学术成绩要求不算高,但从小她总 对自己定下很高的目标,自从戏剧比赛告吹之后就着手温习,就如浅草所说的好 强啊!浅草呢,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念大学的料子,荒废多年的学业并不是短短 几个月可以补救回来的,当然她也会尽一己之力,但对结果不会勉强就是了。 风树曾经提议替她补习,她拒绝了,她不想风树在她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既然明知补习对她帮助不大,她宁愿风树花多点时间在他自己身上。虽然之前大 半年时间都放在剧社,无暇温习,但以他的能力,在未来几个月专心备考,问题 应该不大。 浅草走上阶梯,步向自己的房间。 “姐?”一身睡衣的紫葵正巧推门出来,房里还亮看灯。 “紫葵,还在温习?” “嗯。你这么晚的?”像强挤出一个话题般。 “嗯,看梓逸的篮球赛。你别太辛苦,早点睡吧。” “姐……”紫葵欲言又止地叫。怎会突然走出一个凌梓逸? 浅草回过头,问道:“怎么了?” “你跟风树……在一起吗?”紫葵倚着门试探地问。 “嘎?”浅草没料到她会问,尴尬地说:“是的。”“没其么。好奇而已。” 紫葵眼中精光一闪,说道:“晚安”说看退回房去。 她早就料到。风树跟浅草的关系不简单,不然,他展大导演又怎会苦找机会。 踢走她这个看不顺眼的女主角,好让浅草顶上。 不错,上次浅草受伤是在她计划之中,她是故意拔掉主布景那颗螺丝的。浅 草轻轻一撞,布景必塌下无疑,事实证明,她计算得非常准确。但紫葵决没有想 到,风树竟宁愿放弃参赛,也不愿让她扮演Katrina 这个角色。 她不甘心!为什么。 她比浅草美。演技更不用说了!浅草念对白根本没有感情可言!说是背书还 差不多。紫葵实在想不出自己败给她的原因。要算,她是败在浅草的高明手段下 吧! 紫葵独坐在桌前,握紧拳头,摊开的教科书突然间全都看不进去。 放学后,浅草跟风树到学校附近的自修室一起温习。自修室一早就被穿着校 服的中学生挤满了,他们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各自拿出书本开始复习。宁静密封 的房间内,伴着冷气机起动吐迭的声音,揭书声显得特别清脆。而且因为校内的 中期考试季节将近,很多人都捱出感冒来,自修室内咳嗽声此起彼落,包括风树。 浅草轻蹙眉心,在草稿纸上写了些什么,递给坐在旁边的风树。风树从厚厚 的教科书中抬头,接过字条,只见上面写著:“没事吧。看医生了吗?” 他淡淡一笑,抹了抹流下的鼻水,执起笔在纸上回应:“可能这些天睡得不 够吧。我想多一点休息应该没问题的。” “今晚早点睡吧。” “不行啊,我想多练函数的题目,下星期一就考试了。” “昨天我去看梓逸比赛了,想不到他这么厉害的,还夺得最有价值球员奖呢。” “梓逸?我也很久不见他了。” “嗯,如果你在的话,也一定非常惊讶的,想不到他平常没个正经,却是个 三分球神射手!”浅草回想起昨天的精彩赛事。 “下次有机会找他打球。”风树盯看浅草的脸,突然觉得她好像有点兴奋过 度了。“我去一去洗手间。”写毕后离座而去。 没注意到风树的不妥,浅草奋力跟艰深的文言文搏斗,文学科不是诗词歌赋, 就是元曲、清代讽刺小说,看得她都头昏脑涨了,就是不懂,难道古人感情特别 丰富?哪来这么多的怀才不遇? 此时,风树放在桌上的手机不住震动,浅草拿起电话,只见萤光幕的来电显 示著:“静”,浅草於是按了一下接听键。 “树!我刚下机呢!很想念你啊!你在哪……”那个名叫静的女孩一听电话 接通,就迫不及待地抢先说,语调活泼跳脱,流露无限、娇憨之态。 那一刹,浅草呆住了。她是谁?树,为什么叫得这么亲昵? “对不起,风树刚走开了。”浅草尴尬地说。 “你是谁,”静听见电话简的另一方不是风树。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 变上毫不客气地质问。 “我是他同学,他在洗手间,你要留个言给他吗?”浅草不知道为什么说不 出自己的身份,话到口边,又吞回肚子去。或许,她从静的话里意识到这个女孩 跟风树的关系殊不简单吧。她不想给风树惹麻烦,近来他真的太辛苦了,她不该 在这个时候加重他的负担的,不是吗。 真的,她有权利捍卫的。但她更深信,需要捍卫的话,已经失去感情的真义。 美丽的束西都不太长久,像浪花。她一早料到的。 浅草悄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的手还是一般的苍白、瘦削、无助。 她的力量还不够,还不足以抓紧,是吗? 不够。 “啊!同学而已!”静明显地松一口气,续道:“不用了,我会再找他!” 说看便乾脆挂上电话。 守着已断线的手机,无人的那一端传来嘟、嘟的叫喊,凄厉得空洞。睁着无 神的眼睛,浅草冷静地把电话放回原位,嘴角彷佛也不曾抖动过一下。 若无其事地继续念李白的诗、苏轼的词。 如斯的镇静、如斯平淡无波的冷眼,皆是她惯用的伎俩,都熟能生巧了。高 明得有时连她自己也再分不清,分不清自己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掩饰? 她精心雕琢的面具。 “展风树,”小息的时候,紫葵见风树在自己课室外的走廊当值,便叫住了 他。 “紫葵?有什么事吗?”风树停下巡察的脚步。 “这阵子大家都忙着温习,期中试这星期便完了,圣诞节有什么打算?不如 剧社找天聚聚吧!很久不见大家了。” “好提议!也该是时候轻松一下了!去烧烤好吗?”风树精神为之一振。 “就这么决定!你会携眷出席吧?”紫葵捉狭地眨眼。 “哈!胡闹!”风树笑说。 “说真的,都现在还未见过你女朋友的卢山真面日,带她出来让大家见见嘛。 反正姐跟梓逸都会结伴来的,不用空口羞!”紫葵拍拍他的肩膀。 “浅草和梓逸。你说什么啊。”风树摸不着头脑。 “姐跟梓逸在发展啊,不是吗。近来梓逸经常打电话到家里找我姐,我也只 是猜猜而已,原来猜错了,”紫葵说著吐了吐舌头。 “嗯!”风树脸色变了一下。“我会联络剧社的人,定了时间地点再通知你 吧。” 梓逸对浅草有意思?会吗,不会的。想就知道不可能。风树立刻否定这个可 能性。此刻浅草谈起梓逸时那发光般的脸庞又浮现眼前,心中不禁浮躁不定。 浅草记得,那是她跟风树度过的唯一一个除夕。 那晚,烟火灿烂,但黯淡。 那晚,人影晃动,但没了他的踪迹。 那天晚上,浅草跟风树特地到了海傍,参加倒数活动。他们到达的时候,海 傍已挤满来看花火的人群。 “好热闹呢!”浅草笑说。 “第一次跟你过除夕的感觉真好。”风树牵着她的手笑说。“也可能是唯!” 浅草偏了偏头,似有所感地说。 “胡说!”风树敲了敲她的脑袋。他不喜欢她的悲观主义。 “经常被你敲,脑内伤怎么办,”“你本来就那么笨,敲不敲相差无几啦!” 笑闹间,已差不多到了倒数时刻。 浅草把手伸进袋子里,一再确定那份送给风树的礼物仍在,才松了一口气。 那是给他的新年礼物呢,这次她不想再两手空空了,逛了好久才挑中合心意 的。第一次送他束西,希望他喜欢吧,浅草心想。 “浅草!怎么了?倒数而已,不用紧张。”风树把她轻拥进怀抱。 “没有啊。”浅草连忙否认。“咦,开始倒数了!” 三十九、二十八……这时,风树的电话钤声响起。他从裤袋掏出手机,浅草 瞥见,他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脸色变了好几次。 “我去接个电话,很快回来,等我!”风树低头对她说。 “为什么不在这儿接?”浅草知道,是静。 “这太吵了,很快的。”风树露出焦急的神情。 “可是……快要倒数十秒了……” 此刻,四周传来人们兴奋的声音:“二十、十九、十八……”手机钤声却同 时在不断催促,像有两股力分别拉扯看风树的左右手。 浅草怯生生的拉着他衬衫的衣角,想把他留住,至少在今年的最后几秒。明 年他要走,是明年的事吧。浅草自我安慰地想。 她只在乎现在,这一刻。 不想奢求太多,她明白,贪心的人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应当安份的不是吗。 浅草暗暗地对自己说,只要风树肯让她留在身边,今生,她将不会离开。 “乖,很快!”风树匆匆地在她额上轻吻一下,便转身离去。 捉着他衣角的手随之滑落一瞬间失去了温暖的倚靠,十指孤苦无依。它们只 低垂着,默默垂泪,不发一言是怕吵着谁和谁?这场面怎麽待地熟悉呢。 浅草苦思着。对了,那是小时候曾经上演过无限次的那一幕滑稽戏。只是主 角由母亲换上了风树,配角毫无新意的,依旧是她。 一阵子好像淡忘了童年?那些缠绕她多年的阴霾,那些伴她成长的梦魇,那 双死扼住她咽喉的手,都淡忘了。抛诸脑後了? 她以为是的,却错了,错得离谱。它们只是潜藏在她身体深处。或许是尘封 了,或许是被埋葬了,在心里更深、更隐蔽的地方。但,仍在。枯骨仍在,恶鬼 仍在。它们伺机而动,它们是聪明的,反衬出她的愚笨。 进入全晚的高潮,人们边跳边叫,群情汹涌。 “九!” “八!” 伫立在人群的中央,在欢呼声的中心,感觉很冷。像那种甜语言火焰雪山? 炽烈的热暖包里看冰封的中央。谁来救救她?她只要一丝暖意。 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七!” “六!” “五!”倒数声、叫嚣声愈趋高涨。 听见她的呼救吗?看得见她左胸位置的那个黑幽幽的洞流出满地的血红吗? 触目惊心。 谁?谁在叫?谁在笑?“三!二!一!零!”众人高呼看,鼓掌着,拥抱着, 亲吻着。 砰然…响,烟花在她头上绽放。美丽的牡丹图案在低空盛放,拖曳,消失。 风轻轻抚过她的脸。 到底,浪花跟花火,哪个的生命长久一些? 她嘴角笑,眼睛却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们快速散去,戏剧化如电影的快镜,途人的脸都一片模 糊。空荡荡的海傍只剩下她,以及满地的垃圾。 风拭乾她的泪。双颊湿了又乾,乾了又再被沾湿。直到眼眶乾涸了,再挤不 出一滴泪水。 她记不起什么时候,腿麻了,天微亮了。她忘掉身在何处,忘掉时间大工间, 忘了呼吸。她站著,直到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她记得,她要等风树回来。 风树从医院步出来,已是中午。外面的阳光肆虐得令他睁不开眼睛。跳上车 回家去,他已经完全虚脱,筋疲力竭,累得一躺上床便 可以睡上十二小时。闭上眼睛养神,风树真的不敢相信昨夜的一切。 他不相信静竟然重蹈覆辙! 三年前,他们是同班同学。在彼此还不知道什么叫爱情的时候,他们走在一 起——关系维持了不久,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风树提出分手,却没有料到静已 经陷得那么深了。她无法面对,更无法接受风树分手的要求。一厢情愿地想,她 是那么爱看他,为什么要分开?最后思想走极端,钻牛角尖了,她割脉自杀。幸 好及时被家人发现,才保得住生命。 静的父母认为,把静迭往外国读书,让她远离伤心地,到了新的环境,忙看 适应新的事物,结识新的朋友一定很快就会把风树 淡忘吧,毕竟小孩子的恋爱都不是很认真的。 那之后,风树再没有听过她的消息。他只知道,静去外国念高中了,她的父 亲曾警告他不可以再跟静有任何联系。 这样一年悄悄地过了。 他没想到她还会回来,更没想到她竟还对他念念不忘。 昨夜,她又致电风树,撒赖说要他陪她一起过除夕,以及往后每一年的除夕。 为了不让误会加深,为免事情发展至不可挽救的地步,他告诉她,他已经有 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了。他以为上一些年过去,静对他的感情已经淡了,只是不 会执拗才会这样吧,而且她也应该够成熟面对感情的事了。没想到,她再一次走 上自毁的路。 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急奔往医院,抛下了浅草。 对了!浅草!风树这才想起他昨夜走开之後。匆忙之下根本忘了通知浅草。 陪不了她倒数、看花火,又不辞而别,她一定很失望了吧?不过,他相信,浅草 是那么的明白事理,只要向她解释真相,她一定会原谅他的。 想着想着,风树已不由自主进入梦乡。 电话钤声响起。惊醒了发呆的浅草。“喂?” “浅草,是我。”风树低沈的声音从电话筒的另一方传来,钻进她的耳孔。 “嗯。” “对不起,昨晚我妈突然很不舒服,我送她去急症室了,情急之下忘了告诉 你一声。”风树内疚地解释着。他不希望浅草有任何误会,所以选择说谎,他知 道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静的事,恐怕会给她很大的打击吧。他得尽快解决。 “是吗。不要紧的,倒数完我就回家了,没有等太久,伯母她还好吧?”浅 草力图平淡地回应着,世界在顷刻之间爆炸了,耳隙传来轰然巨响,震得她聋掉 了。 浅草刻意掩饰自已在海傍伫立至天明的事实。他会觉得可笑吧?骄傲如她, 冷硬如她,孤高如她。竟变得这般的死心塌地。不只是他,连浅草自己也要笑得 前俯后仰了。心,在听见他的藉口的一瞬,彷佛丧失了最后一分温度。血既已流 尽,己不再痛,再也没有知觉。 “那我就放心了,我多怕让你久等。”风树松了一口气:“妈没事,医生说 多休息就好。” “嗯,那这几天你多照顾伯母吧,别担心我。”浅草机械地说:“晚饭后我 在游乐场等你,有些束西给你的。” 晚餐桌上,浅草与母亲对坐,四周空荡荡的沈寂。 “你快毕业了吧?”母亲严肃的声音不自然地传出。 “嗯,之后放大约一个月假就应付公开试了。”浅草有点受宠 若惊。多久了? 她也记不清母亲上次问及她是什么时候了。 有时候,她对这个家有种过客的感觉,彷佛她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在这儿 寄居一段日子,租的期满也就理所当然地离去,她的去留又有谁会过问“晤。” 管太太听后陷入了沈思,似是在思索极要紧的问题。 浅草不解地偷睨母亲,只见她微偏看头,有一口没一口地把饭送进口腔去, 彷佛无意识的动作。 饭後,浅草躲回房间,从袋子里掏出要送给风树的新年礼物。 悄悄的打开盒子,盒子里的水晶折射看个外明洁的月光,刹那间小小的房间 里绽放看七色光华。瓷制的座台上树立着一朵晶莹的浪花,充分表现出水花溅起 的动态,在光线下显得如此的剔透。 浅草的指腹轻轻抚上那白色的水花,冰冷的触感令她不由自主地颤动。它依 旧盛放着,美得令人目眩,却是欠缺生命力的人工美。她以为上这样就可以把感 情确切的握在手心,感觉那份安全感。到头来适得其反,她怎么忘了。一切都不 是强求可得的。 浅草揉了揉乾涩得疼痛的眼睛一夜未睡的后遗症,两眼已爬满红筋。狠下心 把浪花放进精致的锦盒去。囚禁起来,她站起身来,往屋外走去。 到了游乐场,只见风树已坐在秋千上闲逸地晃动着。昏黄的街灯落在他深刻 如刀削的轮廓上,在混凝土地绘画出幅完美的剪影。 浅草凝望着风树那没有五官的影子,依然的砰然心动,她不禁嘲弄自己的可 耻,到现在还足执迷不悟么? 有点想念以前独来独往的日子,那种没有牵挂,没有负担的日子。生活一筹, 没有狂喜的欢乐,所以也没有蚀骨的心痛。不是更好吗?但不知为何,一想到空 气不再有他独特的气息充斥,氛围便沈甸甸的,四处飘浮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浅草,来了?”风树瞥见不发一言的她,便走了过去。 “嗯,来了很久?”浅草抬头凝望着他。 “一会儿,等一次,我们算是打平吧!”风树笑着说。 浅草幽灵般走到秋千的位子坐了下来,说:“伯母还好吧,医院覆诊吗?” 告诉我真相好吗?浅草忠心恳求。风树从她背后轻轻的推着她荡秋千,有点不自 然地道:“唔……不用了,树。”浅草的嗓音彷佛是从一处很遥远很遥远的山谷 传出来,微弱、虚渺,带来几次朦胧的回音。 静是这么称呼他的吧?浅草记起在自修室接听电话的那一次,可同一句称呼 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却一点也找不看静那种娇媚的韵味,显得倔强又怯生生的。 “怎么了?”风树从背后楼著她,宠爱地说。 “树……”浅草梦呓般再叫了一下。 “嗯!”风树把她拥得更紧,这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了吗? “没什么,突然想叫你的名字而已。”浅草淡淡地笑,声音略带沙哑。 “傻瓜!”风树在她的鬓发上吻了一下,突地想起她在电话里说的话,“你 不是说有什么给我的吗?” “嗯。”浅草从袋子拿出深紫色的锦盒,递了给他!新年快乐,虽然迟了一 点,依然希望在新的一年你会快乐风树接过,打开来。那水晶的光辉照亮了他好 看的脸,在他乌黑澄澈的眸子里点上一盏灯。他呆住了,这是他送给浅草的浪花! 她竟然真的找到这麽一朵抓得住的回赠给他?这对他们来说,是别具意义的,它 见证了他们的承诺。 “浅草……”风树热炽地注视着她看似淡漠的眼睛。“你怎么找得到的…… 很美,真的很美!谢谢你!” “梓逸陪我去挑的,我们走了整整一天才找到。”浅草满足地想,他喜欢就 好。不枉她所费的心思了。 “凌梓逸!”风树讶异地叫,什么时候梓逸跟浅草这么熟络了! 他怎么都没有察觉?刹那间,风树脑海中浮上紫葵说的话。难道,梓逸真的 在追求浅草?可浅草为什么不向梓逸表明自己已有男朋 友。却让梓逸继续误会、维持暧昧的关系。还跟他一起逛街。虽说是为了挑 礼物给他,但所谓瓜田李下,很难不令梓逸误会的。 “对啊!我有那么一个意念想送你水晶浪花的,却不知从何找起,你知道我 很少逛街的嘛,所以找了梓逸陪我罗,他对这些比较在行。”浅草一个劲儿地说: “幸好有他在……” “梓逸?你什么时候开始省掉那个‘凌’字的。”风树酸酸地打断她的话。 “风树?你怎么了?”浅草摸不著头脑地看看他,刚刚才说很喜欢那份新年 礼物的,怎么一眨眼又变了脸? “你的意思是说,那小子也知道浪花的故事了?”风树难以置信地反问,不 会吧?这么私密的事,浅草应该不会告诉他的。在风树的观念里一份承诺理当是 他们二人共享的秘密,那是不容许第三者滋扰的。 “知道啊,他问起我为什么一定要买浪花而不考虑其他,我就说了。”浅草 心无城府地说。除了风树以外,梓逸算是她最好的朋友了,跟他可以倾诉一些心 事。 “你!”风树不禁气上心头,妒火中烧。“这份礼物我受不起,你拿回去吧!” 说看把水晶递回给她。 她是真的迟钝?还是在装傻?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他是一种侮辱?她有想 过他的感受吗?他的承诺说给她听,怎么突然有第三者的介入破坏一切? “你不要?为什么?”浅草完完全全地震惊了。 “没有为什么!不要就不要!”风树孩子气地别过脸不去看她,暗地告诫自 己不可心软。 “不要……就不要?”浅草瞪看无焦点的眼睛,脑海中反覆不断地播放着这 句话,像脱线的唱片。 她以为她只要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甚至装疯卖傻,只要她不说出知道有关 静的事,他们就可以相安无事的一起,像以往一样。 浅草认定她吐出静的名字,便再无挽回的余地,她跟风树更再无可能了。却 没料到,他竟是这么迫不及待的甩开她。想是怕静介意吧?是么?他对她真好。 浅草无言地捧着自己一颗渗血的心。 两人在推撞间,那水晶摆设从风树手中滑落,投向大地的怀抱,就似是那天 在小码头看见的浪花。那水晶从高处坠下,在触碰到混凝土的凹凸崎岖後,化成 汹涌的海浪,溅起万千颗水晶般闪烁的水花,水珠弹跳上黑夜的半空,又急速地 跌了下来。水花般舞动的水晶碎片,凄美的铺满秋千架下的一圈土地,像一张银 白色的波斯地毯上局姿态地平摊看。 浅草楞住。怎么四周的布景都不塌了。就似是上次在台上发生意外,她被布 景压在下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刺骨的疼痛,赤裸裸的孤单,但很 快的风树就来到她身边,抚慰她。 这次,她没有呼救,他也没有惶惶然地从废堆中寻觅她,拯救她。 那之后发生什么事了?她记不起了,绞尽脑汁也记不起了。风树好像说了什 么,具体内容她忘掉了,是真的忘记?还是潜意识令她不愿记得。 她只记得,她蹲在秋千架下,像疯妇般焦灼地俯拾那些示晶碎片,都用裙摆 盛载起来,生怕漏掉一块。它们哀哀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拼死燃尽体内的原 料,绽放最後的光,明灭不定。她记得,他狠心离去的背影飘过她的脸,阴暗得 苦涩!他是军用坦克,以雷霆万钧之势辗毙她的灵魂。 她残喘的灵魂看见。她那无缚鸡之力的肉体,正袖手旁观。 她卖力地专注地捡看水晶碎片。彷佛那是她活看的唯一任务。 有谁替她拾起她那被碎尸万段的心,谁又有耐心替她重组这幅心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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