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父亲见了吴雨一顿好骂,“星期四就回家了?工作不干了?学生也不管了?欸, 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 吴雨没想到父亲把他那颗回到家里倍感温暖的心弄得冰凉。是的,父亲的脾气 吴雨再清楚不过了,还记得上小学时一次开家长会,父亲去了,回来后大发雷霆, 手上端的热茶水杯就像扔手榴弹一样冲吴雨面门扔过去。吴雨躲的也快,头一偏茶 杯子就擦耳朵过去了。真险啊,要不然现而今吴雨的丑相恐怕就能和卡西莫多相 “媲美”了。 父亲训完吴雨扛着铁锨去河边筛沙子了。 星期五晚上,小妹回家后对吴雨说,“哥,你不知道,父亲送你回来后哭了。” 吴雨心里一震,问,“为什么?” “他只说‘为什么咱们办一件事就这么难?’” “还说什么了?” “没有。” “妈呢,妈有没有哭?” “我没看见,也许哭了。” “你这星期不补课?”吴雨为了掩盖内心的痛苦转移了话题。 “补,我是回来取书的,明天一早就走。” “那你去睡吧。” 小妹出去后吴雨熄了灯跪在床上,抽了自己一耳光说,“爸,妈,请放心,儿 子一定不会令你们失望的。” 在家里呆了几天,母亲手把手教吴雨做饭,所浪费的饭菜足以改善母猪两天的 伙食。母亲还特别嘱咐吴雨去学校后把案板和锅多洗几遍。 晚上,吴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拨了李斯扬的电话,他对李斯扬在家并不抱希 望,因为今天是星期二。 电话通了,一个女生的声音问,“喂,你找谁?” 吴雨听到了李斯扬甜美的声音,说,“我是吴雨,就找你。” 电话那头答道,“吴雨?你找她什么事儿?她不在啊?” 吴雨纳闷了,就是李斯扬的声音啊,为什么她说自己不在呢?这才多长时间没 打电话就变心了?他心存侥幸继续说,“我是她的同学。” “吴雨,你好。”电话那头传来李斯扬调皮的笑。 要是面对面,吴雨真想轻轻地捏住李斯扬的鼻子质问她为什么骗自己——可惜 隔着电话,这种亲昵的动作很遗憾不能完成。吴雨对着电话缓缓说,“今天是星期 二,你怎么会在家?” “我家离学校近,每天我都回家。” “好,比我好。” “怎么,工作分配了?” “是啊,我一个人在山里的一所学校。” “不会吧?!” 吴雨笑了,“什么不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电话里长时间没了声音。 吴雨低声说,“说话呀,怎么不说话呀?”他猜不出来此时的李斯扬是什么表 情——或许是在为他的遭遇而流泪也说不定。 “你说吧。” “你……在学校教什么课?” “在中学教政治和美术。” “……” “……” 两人聊了十五六分钟挂了电话。 一想到又要去山里独自面对孤独和艰辛,吴雨的心情就开始沉重起来。 父亲在河床上筛沙子,上身的棉衣丢在一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内衣。他高高 地扬起镐,然后使出浑身力气重重地扎下去,这时,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的皮肤就抖 一下。 吴雨提着母亲给他装好的菜和馒头走到父亲面前,他想给父亲告个别,看父亲 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就提着包顺河沿向县城的方向走去。刚走了十几米,听见父亲 在背后喊,“吴雨,你记住,晚上睡觉前一定要把蜂窝煤炉子放在外面。” 吴雨站住了,但他没回头,记忆中父亲说这句话不是第一次了。他回答,“知 道了。” 父亲又喊,“把学生教好。给杨成写一份检讨书。” 这一次吴雨没有回答父亲,不是他不答应把学生教好,而是他不想给杨成写检 讨书。他想了,如果杨成不追究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路过明村长家,明村长站在台阶上叫吴雨呢,他问,“我听说你私自给学生放 假了?” 吴雨不高兴了,骂道,“谁狗日的胡说呢,我休假是欠我的,从到这儿连着星 期给学生补课,这才在家休了三天假!” “哎,我只是问问。” “如果他杨成来调查,就让他亲眼看看我过的是什么生活?”吴雨说完提着包 去了学校。他越想越不对劲儿,按理说教办不应该知道这事儿,一定是有人给教办 反映情况了,这个人肯定是明满良,对,就是他。伙刚来时还觉得他不错,是好人, 现在看来也是一披着羊皮的狼。伪君子,笑面虎!以后要提妨着点儿。 他从口袋里掏出几盘磁带,挑了一盘刘传的放进床头录音机里,然后把音量调 到最高,里面开始唱了,“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也飞不高。我寻 寻觅觅,寻寻觅觅的……”他拿了水桶准备下山去提水,刚出门碰见后面的老人拄 着拐杖端着一盆衣服走过来。他走过去帮老人端着衣服问,“你洗衣服啊?” “啊?你说什么?”老人显出一脸的茫然。 吴雨不得不提高嗓门儿说,“我是问你洗衣服啊?” 老人这回听清了,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说,“去洗衣服。这两天天气暖和,洗了 干的快。” 吴雨搀着老人慢慢下了山。 到了小河边,老人接过盆子放在一水坑边慢慢跪下,舀了些水把衣服泡上,取 出棒槌捞出一件衣服放在石板上“咣咣咣”地敲起来。 吴雨把水倒进锅里,想烧开水后好好洗洗案板和那口生锈的铁锅。火生着了, 他出去把录音机里的磁带又退到《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那里,提着水桶再准备提 一桶水,刚走到操场边看见那老人滚在水坑里。他吓坏了,丢了水桶,连滚带爬下 了山,跳进水里使出吃奶的劲儿把老人拖出水。他扶住老人的肩膀摇了摇,老人终 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看四周没人,轻轻地放下老人对她说,“你等着,我去喊人。” 吴雨也不顾自己的脚丫子浸在湿鞋中,撒开腿往明村长家跑。明村长正坐在热 灶上和一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话,听吴雨说的情况赶紧下了炕穿上鞋往出跑。那老 太太更是了不得,边跑嘴里边喊,“哎呀,老姊妹呀……” 吴雨心里想,这一老太太又是谁,在这儿半个多月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她?后来 他才知道,这是明满良的母亲。他又撒开腿往刘龙家跑,说明情况,刘龙妈、刘龙 和刘倩先哭了。 刘龙妈“妈呀”一声出了门,刘龙和刘倩一边抹眼泪一边追了出去。 刘会军到底是男人,遇事儿很冷静,拉住吴雨胳膊问清情况后才和吴雨一路小 跑了去。 大家帮着把老人扶上刘会军的背,又帮着扶回家。 刘龙端着那盆没有洗完的衣服。 几个男人站在外面台阶上,屋里的女人们帮老人脱掉湿衣服让她躺在炕上,只 听刘龙妈哭着说,“妈,这么冷的天你洗衣服,要洗也说一声,我帮你啊。” 老人只是呻吟着。 明满良母亲说,“孩子,不哭了,你妈看样子没事儿。” 吴雨这时候才感觉脚越来越冷了,就对刘会军说,“我回学校换双鞋,一会儿 需要帮忙让刘龙来学校找我。” 刘会军赶紧掏出一支烟,“哎呀,今天多亏你了,要不是你……哎。” 吴雨走到操场了,听见明村长说,“会军,要不你下午去趟镇上打个电话,让 他赶紧回来,不管怎样他是儿子你是女婿呀。” “行,华兴钼选厂离这儿……” 吴雨一听“华兴钼选厂”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正是他以前呆过的厂 子吗?他脱掉湿鞋插上电褥子坐在床上还在想,难道老人的儿子在这家钼选厂打工? 会是谁呢?只可惜在那厂子的时间太短,除过孙三群……会不会是孙三群?吴 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不会是他,绝对不会是他。”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