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月,正是乡村田野尽力渲染、展示的时节,成片成片的麦子绿得发黑,泼 得天地之间恣肆得绿;间或的一带金黄,是那开得极盛的油菜花,空气里飘着奇 异的香气,使人总想打个喷嚏;雪白的梨花和绯红的桃花一树一树开得很忘情, 在为时不长的花期中,它们竭尽全力地怒放,令人有一丝丝不忍。陈玲倚在蒋立 言肩上睡了,而窗外就是他所熟悉的田野。每一个从乡村走进城市的人,莫不是 有着艰难的抗争与苦涩的记忆,莫不是有所牵挂有所思念,困苦时潸然泪下,温 馨处又何尝没有一管乡愁随风轻奏? 年少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在蒋立言的城市小巢没有真正建立起来前,这里──只有着自然美景的农村 ──就还是他的家。他回家回得少,读高中时住校,一周回来一次拿生活费;上 大学后周期延长到三四个月,有时假期他还打工或者偕同学远游;分配后也一样, 工作虽轻闲但不能长休,再说还有一个城里的女朋友。每当蒋立言象征性地给距 自己三百里的乡村填百十元的汇款单时,或写“父母大人,一切安好否?时间过 得真快”时,他意识到自己是有意地眺望故乡的,除了把自己的咳嗽与神态都遗 传给儿子的父亲、身体总是不好却总关心别人结果又引起新的不适的母亲,几乎 没什么能令他在被深夜街上突然驶过的卡车惊醒了睡梦后,滋生一些凄然。记忆 总是遥远的。他又记起中学时他认真又可笑地爱的那个女孩,记起自己那时充满 性幻想但到了女友面前又规规矩矩,那时的他是清高而又孤独的,很多人预言他 辉煌的将来,但他却象土坷垃下的小爬虫一样,被理想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么长 时间了,他在人们的艳羡中过上了城市生活,生着曲折的气办着踽踽的事。虽然 追忆,但让他重新沉到徒有自然美景却道路泥泞的家园中,沉到沉重的劳动与方 言中,以前的苦难与煎熬就一下子重现了。 车在县城车站停住了,蒋立言指着刚建起的几座五层楼现出几分欣喜,陈玲 好象不认识了似的看着他,她又惊诧于当地出租车司机的漠然而又粗野。蒋立言 长成的村子位于县城西北三公里处,本来可以找一辆自行车的,可因了陈玲,她 是第一次到蒋立言家,这就有些特别的意义,他俩找了一辆红色大发车,讲好十 五元。虽然场景愈来愈熟悉,可蒋立言心里却着实不松快:这么久不回家了,父 母还好吗?由于没有电话,这次带陈玲回来没有告诉家里,家里会怎样看这个来 自城里的八字刚有了一撇的儿媳呢?陈玲又怎么看生他养他给了他最初灵气又最 初伤他心肺的家园呢?对这些都是不好推测的。 车开始颠,陈玲紧紧抓着扶手,脸色很难看。她有晕车的毛病,如此颠簸肯 定十分地不好受。蒋立言看不出她的喜怨来,来时她睡了一路,对于蒋立言多次 跟她谈起趣闻又念念不忘的农村,看不出她有一点儿新鲜的表情,相反还有厌烦 的样子。本来蒋立言不准备带她来,在收拾东西时,是她自己突然要求来的。 车几乎走不了的时候,蒋立言的家到了。他们下了车,蒋立言略带歉意地看 看陈玲。早有几个孩子跟着跑,见他们下车,都认出蒋立言来了,一个女娃叫道 : “立言哥,立言哥!” 蒋立言一看,原来是二叔五岁的小女儿,她穿着兜兜褂,身上、脸上都脏兮 兮的,站在几个同样脏兮兮的孩子中,闪着黑黑的大眼,既觉得新鲜又认生。 “敏敏,你爸在家吗?”蒋立言问了她一句。 小女孩很高兴,扭头就往蒋立言家跑,嘴里喊着: “立言哥回来了,立言哥回来了!” 蒋立言一手领着陈玲一手拎着包儿,陈玲小心翼翼,生怕会在坑洼不平的路 上崴了脚。小女孩很快把母亲拉了出来,母亲站在大门口,看见儿子身后确有一 个鲜艳的姑娘,便急忙用手掸了掸衣服上的土。 “妈!”蒋立言急走两步,“我回来了。” “伯母,你好!”陈玲乖巧地叫着。 “哦,哦,快进家吧!”母亲有些紧张。 蒋家有一拉溜五间大砖房和一个不小的院子,在村里算中等偏上的人家,房 子是盖给儿子结婚的,可儿子已经跑到城里去了,只有老俩口和一个女儿在家, 家就显得有些空。陈玲明白这些人将来与自己的关系,她很有礼貌,说出的话又 很得体,放下包后,已和蒋立言的父母、妹妹非常亲热了,连那个小女孩也用小 手拽着她,连声叫她姐姐了。他们在屋里喝水,父亲已被母亲派去扫院子了,妹 妹被打发到街上买菜,看得出,对于陈玲,他们是欢迎的。 他俩在蒋以前住的屋里坐着。 “怎么样?我家还可以吧?”蒋立言问道。 “也就那样儿。” “看家里人对你多热情,只差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了。” “我对他们也挺好啊!” 蒋立言望着陈玲,发觉她的兴致其实并不高。 “你累了吧,去洗把脸。” 陈玲正要说话,忽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是立言回来了吧,在外头上班,回来一次不容易啊。” “是吴大妈,”蒋立言站了起来。门帘一挑,一个很富态、五十岁左右的女 人走了进来。 “大妈,赶快坐。”蒋立言招呼着,又进行介绍,“吴大妈,这是我女朋友 陈玲。” “大妈。”陈玲叫了一声。 “立言,这就是你的对象啊?”吴大妈打量着陈玲,“闺女,走了一路累不 累?这儿条件不如城里,我们这些粗人又不会讲话,你别嫌弃啊!” “大妈,快坐吧。”陈玲说道。 吃过丰盛的晚饭后,母亲把儿子叫到别的屋: “今晚怎么睡?要不让她跟你妹妹?” “甭了,我们就睡一起吧,没事儿,妈。” “我不管有没有事。”母亲笑了,儿子已经长大了,就要成家立业了,只要 儿子同意 自己还说什么,这时,做娘的感到很舒心。 蒋立言回到屋里,陈玲问: “怎么办,今晚?” “跟我睡呗。” “我觉得回县城好点儿,家里不太方便吧。” “那不是伤妈的心吗,咱们别无选择。” 陈玲不再说什么,默默地扫着床铺。家里出奇得安静,妹妹出去玩了,父亲 和母亲在另一间屋看电视,说话的声音小小的。陈玲钻进被窝,把脊梁冲着蒋立 言,闭着眼睛不说话。蒋立言洗完脚,从书架上抻出一本书,和陈玲并排躺下, 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这里可有老鼠啊!……” 一言未了,陈玲已转过身来,抱住蒋立言。她满脸是泪。蒋立言把书放下, 伸出手抱住她,用唇吸着她的泪: “你不该这样。你看这张床,我睡了十几年,在我情窦初开的时候,曾不止 一次地想过:真心地爱一个女人,发奋地工作,让她幸福,把她领到这张床上来。 我爱你,你是个好女孩,我很幸运,谢谢你……” 蒋立言忘情地吻着陈玲,额头、脸颊、嘴唇,时空的交错,使他狂乱了。渐 渐地,陈玲开始回吻他,两个人缠绕在一起,依附着,冲撞着……他们身下的经 过多年后样式有些旧的木板床静静地承受着,没有丝毫声息。 早晨一起来,吴良军就来了。他是蒋立言从小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密友。 高考落榜之 后,没再做进一步努力,而是接了父亲的班儿,到县城工作。他准备去上班 时听说蒋立言回来了,就急冲冲地赶了来,刚进院儿就喊了一嗓子: “蒋立言,你给我出来!” 蒋家刚吃完早饭,蒋立言正想怎么去县城找找朋友呢。一听这声叫,立刻喜 道: “冤家来了!” 还没迎出去,吴良军就“腾腾”几步进了屋,一揪蒋立言的衣领: “你小子,回来为什么不去找我?” “太君,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一听来人的称谓,陈玲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忍俊不禁的陈玲让吴良军 看了个正着,他立马儿明白了,依然佯怒道: “我说呢,原来把嫂子带回来了。”说完,向陈玲一哈腰,“大嫂,小弟这 厢有礼了!”继而一指蒋立言,“你这个重色轻友之徒!” 大家笑成了一团。 “你们啊,一见面就炸。”母亲用手指点着他们两个。 “我可不能多呆,我们现在每天八点点卯,主任盯得紧,你俩怎么着?” “正想去县城找你呢,一块儿走吧,咱可说好了,午饭你得请。”蒋立言说。 “行!主要是嫂子第一次回来,我怎么也得表示表示,你嘛,秃子跟月亮走 ──沾沾光吧。” 妹妹已骑一辆自行车上班去了,家里还剩一辆,只能用车带着陈玲了。吴良 军笑道:“让嫂子坐我的车子,立言你没意见吧?” “问她吧。”蒋立言一指陈玲。 “你得骑稳点儿。”陈玲一点儿也不忸怩,她已不止一次听蒋立言提起他了。 “你这小子,甭瞎逗啊。”母亲在一旁说。 “没事儿,我跟立言好得跟一个人儿一样,谁跟谁呀,是吧立言?”吴良军 对蒋立言眨了眨眼。 “你这小子!”蒋立言笑了。 三个人上了路,不停地说笑着,早晨的太阳明亮但不刺眼,新鲜的阳光在树 枝上、树叶之间跳跃着。真的是到了蒋立言的家,有不少过往的人跟他们打招呼 并对陈玲投来异样的目光;吴良军因此而得意洋洋,亮着他的大嗓门话特别多。 直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超过他们时,他才压低了声音说: “立言,你看这个人。” “怎么啦?我不认识他。”蒋立言打量着那个人的背影。 “你猜对了,他不是咱们这儿的,是从外地逃过来的。” “逃过来的?他犯罪了吗?”陈玲好奇地问。 “没犯罪就不许逃吗?……” “你甭兜圈子,照直里说。”蒋立言打断了他。 “不是他一个人。在家里呆不住了,就一块儿跑出来,找个清静的地方一眯, 愿怎么乐就怎么乐。” “你说什么呢?”陈玲仍然不明白。 “是私奔出来的。”蒋立言说。 吴良军上班去了,约好中午在东关顺发饭店聚。蒋立言用自行车带着陈玲在 县城里转,他说了许多与吴良军的友情故事。他带着陈玲去看县城所谓的名胜, 还近乡情怯地远观了他曾就读的县高中,竟有一些伤怀的感觉。因为与吴良军有 约,也就没去其他朋友那里,差一刻十二点的时候,他们到了顺发饭店。 这顺发饭店不大不小,卫生条件还行,以前蒋立言他们常来,跟里面的人还 算熟。吴良军已经到了,占下了一个雅间,听见说话声,就迎了出来: “立言,快来,有一个熟人在里面等你。” “谁呀?”蒋立言一边问一边向里走,雅间的饭桌上已摆了四套餐具,一个 女孩正坐着,她留着齐耳短发,面庞有些清瘦,见他们进来,就站了起来。 “张会茹!”蒋立言脱口叫出她的名字。 “立言,你好!好久不见了。”张会茹一边儿说一边儿用手拉椅子,“这是 你女朋友吧,快请坐!” “她叫陈玲。陈玲,这是我的初中同学,张会茹。”蒋立言介绍着,他有些 意外张会茹的出现。 四个人坐下,吴良军拿起茶壶斟水,然后对蒋立言笑道: “立言,你别带着陈玲让我吃醋,今天你们俩一对儿,我们俩一对儿。” “你们俩?”蒋立言先是吃惊,继而恍然大悟,“看我笨的!哎呦,你们俩, 恭喜,恭喜!良军,你小子有一套!” 张会茹含笑看着他俩。 陈玲注视着蒋立言不稳定的神情,又想起他今天上午的神神叨叨,不禁想: 故乡这个东西真是奇怪。 蒋立言在县城的时候,他的另一个好友张冰正和女友宋春丽在家里。张冰和 宋春丽岁数一般大,上初中时差一个年级,毕业后都到镇上找班儿上。两个人本 不太熟,见了面有时连招呼也不打,而在村里乡亲与双方父母眼里,他们俩是很 般配的:张冰一米七九的个头,白白的脸皮,不是那种炸刺儿的楞头青,脾气很 温,也通情理;宋春丽在家行大,早早地就替父母担担子了,干活儿风风火火又 能知冷知热。两个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媒婆张大嘴眼里时,颇有职业敏感的张大 嘴立刻心一动,于是她便游走于张、宋两家了,没多久两个人见了面儿,把关系 确定了下来。他们还不到登记结婚规定的年龄,在订完婚等待的日子里,他们隔 一段时间就到对方的家里坐坐;张冰去宋春丽家多是帮忙,未来的女婿在做活儿 上已顶“半个儿”了,完后炒几个菜,开一瓶酒,以客待;宋春丽也到张家帮忙, 对未过门的媳妇儿要更为客气,逢年过节的还给个礼儿。定下来后,他们也赶过 几回集,为对方买了几套衣服或者其他什么。人们见了他们也开玩笑,他们不可 能象电视剧里的恋人一样挽着胳膊走,和村里其他年轻人一样,他们的交往谨慎 而礼貌。 张家的院子不小,除四间正房外,还有高大的东、西屋各两间,东屋盛着杂 物,西屋半是好心半是商业目的地租给了一对外地男女住。现在院子里很安静, 见宋春丽来,张冰的妈妈就出去串门聊天了。宋春丽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红上衣, 映衬得脸庞更为白净,头发刚刚洗过,披散着光泽,散发出清香。她坐在床沿上, 张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你们服装厂这几天没上班吧?” “没上。上一批活儿才加工完,下批活儿还没找来,主任和生产厂长早就出 去跑活儿了。” “你们实行计件儿工资,挣得多的和挣得少的不少差吧?” “也差不太多,刚来的学徒工不算,刚来手生,有的还把布料裁坏了呢。” 说着话,张冰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宋春丽手中,顺势坐在她身边;宋 春丽还在说着,张冰却在嗅好闻的发香了,他看着光彩照人的女友,把话题岔开 : “你今天真漂亮!” 这是他们之间一个里程碑式的进展。虽然关系已定,但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 时间并不多,而且多是谈些厂里、家里、村里的不着边际的事情,象这样温情脉 脉直接了当地赞美还是第一次。宋春丽的身子一颤,脸立马儿红了,她嗔怪道: “说的什么话,人家哪一天不漂亮?” “今天更漂亮,让人……看着高兴。”张冰感到有些燥热。 “德性……”宋春丽的声音更低了,头垂着。鼓足勇气的张冰终于把手搭在 了女友的肩上,却不敢再做什么,只是那样搭着;宋春丽没动,只是低着头,两 个人谁也不说话,只听见张冰变粗了的呼吸声……好大一会儿,张冰的手开始慢 慢用力,在宋春丽的身子受力倾斜过来时,他忍不住一把把那软软的身躯揽到怀 里,把热唇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宋春丽叫了一声“水!” 两个人都坐正了,好久没有话,张冰的身体在巨大的刺激下微微发着抖。宋 春丽站起来走到写字台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故作镇静地拿起上面的书翻。 “你爱看这种书?”她把手中的书向张冰一晃。那是一本十六开的杂志,黄 皮儿,上面有几个大号黑体字:重案追踪。还有介绍里面文章的几行提示,多是 “强奸惯犯”、“幼女失踪”的字样。张冰的脸一红,说:“我从同事那里拿来 的,没事儿时瞎翻;里边儿有一个杀人魔王,杀了八个人,最后让公安乱枪击毙, 这是辽宁发生的真事儿。” 宋春丽把书扔回写字台,说:“对了,忘了告诉你了,蒋立言昨天回来了, 还带了女朋友,你不去看看?” “是吗?这家伙是好了,留在了市里,再找个城市里的对象,整个儿都出去 了。他可算衣锦还乡了呀。”张冰也镇定了下来。 “那咱们一块儿去吧,他现在可能在家。”宋春丽说。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江志强才回来。心茹也没开灯,坐在外间屋的灶前, 看锅底燃过的柴灰明灭闪烁。馒头是下午三点她去街上买回来的,舀了点白米做 了一锅米粥,张冰他妈送过一些自家腌的酱菜来,饭已做熟好长时间了,锅盖上 的小孔已没有白汽冒出。江志强回来晚了。院门一响,接着车子声冲这边来了, 她坐着没有动。因为屋里黑着,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江志强猛得看见坐着的心茹 吓了一跳: “喂,你在呢,屋里黑乎乎的,我以为你和大婶呆着呢,惊了我一下。” 心茹没有搭他的话茬儿。 “怎么了,你?”江志强走过去把灯拉亮,他看见心茹的脸上爬着几颗泪, 就走过去,按着她瘦削的肩头,“好宝儿,怎么了?是因为我回来晚了吧?” 心茹站了起来,甩掉他的手,掀开锅盖,一边儿往饭篮里拾馒头,一边儿对 着锅说:“洗脸吃饭。” “今天收工后没立刻走,我们把这个月的工资领了,四百八十块。”江志强 解释着。 不太明亮的电灯光照着这间简陋的小屋,墙挺白,这是搬进来后他们忙了半 天的结果,以前很不象样子;没有什么家具,一大一小两只皮箱是自己带来的, 房东大婶送了几个大纸箱子,把一张不用的单人床也送给了他们;他们来到这里 以后,曾去县城赶过两回集,买回来的衣服架、脸盆、鞋、红水桶正整齐而又孤 伶地放着。他们把小饭桌放好,一人坐着一个小凳,开始吃饭。 “哪儿来的酱菜?”江志强问。 “是房东大婶送来的。” “谢谢人家了吗?咱们在这里住,人家可照顾不少,这可是一家好心人。” “谢了。” “你没事儿的话,就过去呆呆,碰见人家忙,也帮帮。” “去了。”心茹扒着饭,泪已干了,留着浅浅的痕,简短地答着,她已不怪 江志强了。 吃过饭后,心茹收拾碗筷,又往盆里倒了热水,让江志强泡脚。 没有电视,江志强早晨又得早早地走,所以他们就睡下了。江志强又一次嗅 到了那诱人的体香,他用手挑开心茹的红色胸罩,把脸埋进那雪白的乳峰中间… …他一次一次地做着努力,她也尽力地适应着,两个人在欲望的漩涡里沉浮…… 江志强睡过去了,心茹在黑暗中睁着眼。很多时候她总是这样,躺在熟睡的 江志强身边,思绪格外清晰── 一年前,二十岁的心茹和她的年龄一样单纯,高中毕业的她把在学校时的羞 怯带回了家。家里有一间小商店,她一毕业妈妈就给住县城的姐姐看孩子去了, 她代替妈妈卖货。一天,二姑带了一个小伙子上门来,她把店门拴了,到屋里跟 人家谈。那人很健谈,一脸疙瘩刺儿,一双肉泡眼常偷偷丈量她的胸部,碍于二 姑的面子她忍着,终于一个打酱油的孩子使她如鱼挣网。在一个有三个女孩的家 庭,心茹行二,女孩的任性与娇柔几乎完全被遮盖着,她有着羞涩的外表。是江 志强承受了她女孩的乖张,在工程队伙计们的怂恿下,他把二十元的硬币“哗啦” 给卖货的粉面小妞儿,又被她嘲讽着一五一十地数了三遍;受了打击的他不免垂 头丧气、饱受伙计们的哄笑,那无可奈何的英俊的面庞又吸引了她的温情注目, 半个月的接触,就将她干躁的感情之薪点燃了。她不知道,这个貌似二十二、三 的英俊后生已近而立,家里有着一个肥壮的妻子和三岁的儿子。面对着年少貌美 的女孩,品尝着甘露般的打出来的感情,他也似乎淡忘了这些。直到肥硕的身子、 粗亮的嗓门一同扑进爱的小商店,才把甜梦中的他们惊醒。辱骂、撕打、怒斥、 围观、议论,终于,他给兄长留下三千元嘱其赡养寡母,离开了漫天叫嚷又死活 不肯离婚的悍妻与幼子,也把她从白眼、监视、鄙夷中拉了出来。他带着自己的 手艺,她带着自己的换洗衣裳,离家一千里,来到这个与故乡大同小异的村落。 在这间小屋里,他是她的英俊小生,她是他的娇妻至爱…… 院子里“咣当”一声响,不知什么东西被碰翻了,她听见“沙沙”的脚步声 从窗前走了过去。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