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关关的目光扫向路遥,后者摇摇头。关关心底一沉,看来刚刚凤君在监视器里, 并没有认出何田的身份。有人拉开会客室的门,凤君走了出来。清丽的脸上表情凝 重,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坚毅。 梁升忙迎上去,神情透出恰到好处的柔和,声音因感情而缓和,“凤法医,让 你久等了。” “没有关系,工作要紧。关检,这是你和梁组要求的报告,我已经做好了。” 凤君将报告交给关关,“包局说让我先留在这边,随时支援。” “那可要辛苦凤法医了!”不待关关说话,梁升抢先开口。他伸出手与凤君交 握,那“一低头的温柔”,堪称完美,“我代我们组上下,先向您表示感谢。无论 您有任何要求,直接向我开口,我一定第一时间解决。” 众人心照不宣的“古怪”表情,更是火上浇油。关关看了一眼何田,只见他面 沉如水,森严的杀意从他身上逸出,又谨慎地收回。看来凤君的出现,确实动摇了 他的心智。 “嗯,小王,你先送凤法医回招待所。”梁升接下来完全是“即兴发挥”了, “晚上李局设宴答谢,等我去接你。” “好!”凤君抽回自己的手,爽快地应下了。对包括何田在内的其他人客气地 点点头,她就跟着警员小王,消失在走廊转角。 关关微笑着朝向何田,“何律师,这边请。” 何田进了审讯室,众人长出了一口气。梁升雅痞一笑,“行啊,你们这帮小子 演起戏来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难得沈律师肯贡献剧本教导演技,咱们兄弟现在都是演技派了。”众人哄堂 一笑,“这次咱们一定要钉死这个变态。” 相持直到现在,何田只有两次的“动摇”。第一次是发现梁升“爱上”凤君, 第二次则是凤君将他当成路人一般忽略,关关长出了一口气,只要有弱点就不怕, 这一次她会好好地“利用”凤君,让他无所遁形。 “何律师,咱们接着刚刚在你家的话题。”关关坐在何田的对面,再一次摊开 了文件夹,“刚刚应该已经走过讯问前的程序了,接下来咱们两个人把这一团乱麻 好好理一理。” “我想说的已经说完了。”何田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冷静。 “你不想说我也不能逼着你开口,其实有的时候人的身体语言比口头表述更真 实。心理学上一般认为,双手环抱在胸前,是一种抗拒和防御的姿态――何律师想 要抗拒什么?”关关却换上了闲聊的语气。 “关检在法庭上战绩显赫,原来靠得是弗洛伊德帮忙?那H 市司法界还真是让 人失望啊。”何田不为所动,反而对她嘲讽。 “弗洛伊德有的时候也可以成为帮助别人的小天使。”关关也不以为意,“比 如你的说辞中有一部分我就很好奇。既然你的母亲除之后快,你又毫不在乎,为什 么你们要把令尊的日记,千里迢迢带回S 市?就地销毁不是更简单而且更省力?然 后这人人不待见的日记在阁楼上藏了这么久,你在国外求学,突然某一天,没有任 何预兆,你母亲又想起了你父亲的日记,就冲到楼上,全部都销毁了?” 何田没有回应,关关停下来,观察他的表情半晌,接下来继续说道:“何律师, 你也知道,妨碍刑案调查,向警方说谎,是非常要不得的。你说你对梁中磊没有机 会了解,也不想了解,请看你叔叔的另一份证言,我们之所以知道有这份日记存在, 是因为你叔叔曾看到你晚上躲在厕所里,阅读他的日记。你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 伪证――”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依然不做任何回答。就当是我自言自语说故事。”关 关收起文件夹,“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小男孩。他自小生活在富裕又优越的环境 里,在外人看来他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哪里知道阳光背后的阴影。家暴的父亲, 软弱的母亲,在他成年之前,他是在棍棒与冷言冷语中长大的。在他十五岁那年, 母亲在律师朋友的帮助下,与父亲离婚,并带着他回到了母亲的老家,可惜对于青 春期的男孩而言,已经太晚了。他内心的扭曲,阴暗与暴力,已经成型了。认为被 抛弃而愈发暴戾的父亲,丢失了最完美的出气筒。挫败感和愤怒驱使他走向了一个 极端。这位父亲是当地鼎鼎有名的医生,他科室里的同事遇到了一件医疗纠纷。前 来闹事的家庭早已貌合神离,软弱而苦闷的丈夫,强势却偷情的妻子,茫然并叛逆 的孩子――他们毫不费力,触动了父亲心里那根暴虐的弦。他将自己代入了丈夫和 父亲的角色,默默观察着这个家庭的一切。他越来越愤怒,越来越憎恨。在某天夜 里,他进入了这个家庭,造就了一场屠杀。” 关关将照片摆在何田面前,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对于这件案子的调查并不顺利,因为对当时的刑侦人员而言,父亲一没有动 机,二没有作案时间――他是刑案调查对象的时间证人。没有人对他产生任何的怀 疑,就在侦查进入死胡同时,一件悲剧性的交通事故发生了,调查对象和这位父亲 双双死亡。这个案子也自然而然变成了悬案一宗。” “内心阴暗的男孩与母亲一起回到了X 市,处理父亲的身后事。从父亲的日记 里,他得知了这场屠杀的始末。在往后的一年时间里,他不可遏制地一遍又一遍, 在脑海里幻想着那充满血腥与残暴的画面,感受着制裁生命所带来的快感,这也成 了他青春期发泄的渠道。这段时间,男孩过得并不好,他来自西北的X 市,穿着打 扮、一言一行都与本地男孩不同。青春期的男孩有时候是非常残忍的,他无法融入, 还要忍受嘲笑,变得越发孤僻又敏感。这个时候,他生命中的阳光终于出现了。” “美丽、自信、坚强,他根本不能抵抗这种魅力。他既想靠近,又怕被拒绝, 就算为她做得再多,她也从不知道。他劝服自己,这种默默的爱,是一种不求回报 高尚,其实内心却很清楚,他就是个胆小鬼,甚至不敢到她面前自我介绍。就到10 年后的今天,情况依然如此,她对他的爱情一无所知。不过这也难怪,想要摘下高 岭之花,必须有攀登的勇气。这样的女孩,通常都会被自信耀眼的男人所吸引,怎 么会想到阴暗角落里,有一只老鼠将她默默仰望?”关关叹了口气,说道。 监控室里所有的人都把目光调向沈约,沈约挑了挑眉,目光未曾稍离关关左右。 他最爱的,就是她如同花朵怒放的姿态――自信、强悍、无所畏惧,那样耀眼的美 丽。 “你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怎么想?”何田突然冲口而出。 “有人说我和她性格相似,而我,选择了沈约。”关关回答道。 “你也配?这世上没有人和她相似!她才不会那么肤浅,选上那种跟孔雀似的 男人!招摇,无知,愚蠢,怎么可能知道她的好?”何田一拍桌子,完全丧失了风 度,关关眼都未眨一下,直视着他有些扭曲的脸。在旁边站着的小可冲上去,“坐 下,坐下!” “这么说,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了?”关关丝毫不为他所动,问题直指要害。 “我不想听你的故事。”何田被小可强制按下,梗着脖子说道。 “按照法律的规定,我有权向讯问你12小时。”关关说道,“你可以选择不回 答,却不能不让我说话。我们两个人都认识的,美丽又坚强的女人,应该只有一个 ――凤君,或者你能再找一个符合条件,我们都认识的人出来。或者你认为,凤君 还不够坚强美丽?” 何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我说过这是个故事,对号入座的人是你自己。”关关说道,“既然你对日记 的去向以及内容都三缄其口,我们只有将你所有有字的东西都带回来,然后一一确 认它们是不是令尊的日记。如果不小心把你的日记翻查出来,请你一定要原谅我们。 说实话,比起令尊的日记,我对你日记的内容更有兴趣!” 关关继续所谓的“故事”,“日记真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它可以成为青春时代 的缩影,老年时候的回忆,有的时候,也会成为刑事案件的证据。就犯罪心理学而 言,记录型的犯罪嫌疑人,他们对照着杀戮日记,一遍一遍重温犯罪场景所获得的 快感,也是他们犯罪很重要的组成部分。因此他们不会将日记放得离自己太远。如 果故事里的男孩在长大之后,也走上了他父亲的老路,你猜我们离他的日记还有多 远?事实上,我对他其他的犯罪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为了我的朋友――” 关关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凤君走了进来。她的眼中血丝浮现,却没有半分泪 光,灼热地,好似要在他身上烧出一个洞。她径直走向何田,他站起身。令人毛骨 悚然的柔情,渐渐溢满他的双眼,他迎着凤君的目光,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想 起我了?” 关关握住凤君颤抖的手,拖她坐在自己身边,“何田,既然你做这一切都是为 了凤君,你就当着她的面说清楚。” 何田只是看着凤君,一言不发。关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看她,看 着我,回答我的问题。哪怕你对我说一句谎话。我向你保证,你今后永远也见不到 她。你可以继续保持沉默,你现在所说的,会成为我们结案的证据。你是律师,应 该很清楚自己的权利。” “他们是自找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口口声声说对孩子好,其实都是自私自利! 那天我去老师办公室,正听到她班主任质问她,说她没有家长来参加家长会。原来 他的父母都出国去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在,等到放了假,她就到H 市,住到祖 父母身边去,直到她父母回来,她才能回来。她虽然没有责怪她父母一句,我却能 认出她的表情。她那么好,他们却根本没有尽到身为父母的责任――” “就是为了这个?”关关问道。 “一开始我并没有想杀他们,突然间,那本日记里的情景就到了我脑海里。” 何田看向凤君,表情慢慢柔和,“相信我,只有我理解你,长痛不如短痛。斩断一 切才是解脱,与其让那种痛楚每日每夜折磨你,不如一次性解决。我都是为了你!” “没有人让你做这些,我求过你吗?”凤君站起身,一拳挥过去,何田整个人 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凤君,“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是我的亲 人,竟然是为了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关关抱住凤君,安抚她的情绪,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脸不可思议的何田,对小 可点点头。小可上前一步,说道,“何田,你涉嫌谋杀,现依法将你逮捕。”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