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那顿晚餐,因为洛善短暂的离席而让我觉得有些难堪。 藤木一直不怀好意地盯着沧吾看,而沧吾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藤木并不清楚我和沧吾到底是什么的关系,但最起码他知道这个男人对我来说 相当重要,于是,决定光明正大地施展自己的嫉妒。 刚开始,这种近乎挑衅的“斗眼”让我觉得很紧张,就怕有一个沉不住气一把 掀翻桌子把拳头亮出来,后来见多了,也就习惯了,知道他们两个除了这样似乎也 没有更恰当的方式来作为沟通的桥梁,当然,主要问题还是出在藤木身上。 他实在太孩子气了,哪有成天把喜怒哀乐挂在别人眼皮底下的? 这促使我又对他产生了厌烦的情绪。 这个不识趣没涵养的日本小鬼,心胸怎么比那小脚老太婆还狭窄? 沧吾表面上好像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偶尔也会莫名其妙地生气,比如, 我对藤木的态度略显亲昵的时候。 白天,他依旧客客气气的,到了夜里就任性地在我身上施展各式各样的“报复”, 好像硬要为自己证明些什么似的,而我又太懦弱太没有定力,不但不知悔改,还更 加肆无忌惮地想要激怒他,以便得到更多的“惩罚”。 我无时无刻不想念着沧吾,想念他的唇、他的手、他完美的身体以及他带给我 的那些数不清的、龙卷风般的高潮。 那些原本只属于我的,纯女性的狂妄生命力已经潺潺流入沧吾的体内。 这使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淋漓和安全。 他是我的归宿、我的皈依、我的真理,我永恒的眷恋。 我没有一刻不想和他在一起,连做梦都想要和他一起流放到某个荒山野外,用 最原始的方式不停地占有彼此,直到死去。 沧吾说,他也曾做过同样的梦,不过不是什么荒山野外,而是一个东南亚的美 丽岛屿,他说,那个岛屿就在地球的某个角落,一定存在着,不然,他不会那么清 楚地闻到海水的咸味。 “将来,总有一天,我们要一起去,在那儿呆上一年半载,好好享受享受。” 那一刻,他的眼里充满了温馨的爱意。 “带上洛善!” 我平躺在他身边,激动地幻想着洛善和浪花一起跳舞的画面。 “对,带上洛善!” 沧吾坚定地重复,满足地把脸贴在我软绵绵的胸脯上。 我闭上眼继续幻想。 “我们把钢琴放在沙滩上。” “让她和大海一起歌唱。” “于是,人们络绎不绝地赶来,为了专程聆听她的音乐、她的歌,在那里, 没有人说她是疯子,大家都叫她‘音乐天使’……” “天使?” 快要入睡的沧吾疲惫地笑出了声。 “是啊,她是天使,我们的天使……” 就这样,我和沧吾白天忙着工作、照料随时可能发病的洛善,一到晚上,洛善 熟睡之后,我们就变成了两条饿昏了头的蚂蟥,赤身裸体地挤在石库门阴暗的墙角 里,继续疯狂地透支着早已疲劳过度的身体。 幸好洛善始终都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每天除了弹琴唱歌,就是发呆。 最近,她又迷上了手工,我和沧吾就买了一箱彩色蜡光纸,好让她尽情地打发 属于自己的时间。 然而,藤木却认为这样的“等待”既愚蠢又不科学,他提出了一个更积极的建 议——希望我和沧吾能同意带洛善到他父亲朋友的疗养院去看一看。 那位伯父是疗养院的院长。藤木已经和他解释了洛善的情况,虽然他当即就否 决了沧吾对洛善采取的那种长期隔离的措施,认为那只会延误和加重病情的发展, 但还是答应不强迫她住院,尽可能酌情予以定期的治疗,不过,对方一再强调那只 是最基本的药物控制,真正要根除必须要有长期住院的心理准备才行。 “她应该住院,你们这样,只会让她越来越严重。” 因为这句话,沧吾和藤木大吵了一架。 我知道他心里本来就已经不爽了,因为藤木未经他同意就把洛善的病情透漏给 不相关的人,但是,我仔细琢磨了藤木的提议之后立刻就站在了他那边。 藤木的话提醒了我,日子不能总这么过下去。 我没有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沧吾,至少,没有直截了当地说。 我只说服了他带洛善去那里给医生看一看,顺便配点药而已。 藤木介绍的那家医院坐落在城市近郊。 车行需要一个半小时。 我们中午时分出发,两点不到就抵达了那里。 医院比我们想象得要宽敞明媚得多,门牌含蓄地隐藏在蔷薇花丛里,让路过的 人还以为那是一座公园或是庭园式的高级别墅。院内空气清新,绿荫缭绕,到处洋 溢着鸟语花香的宜人气息。草坪上三五成群地坐着一些人,从着装上看分辨不出哪 些是病人那些是医生。 穿过曲径通幽的凉亭和长廊,诊疗中心乳白色的大门近在眼前。 一个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迎面走来。 藤木微笑地上前去和他握手。 他们用流利的日语寒暄了一番,然后,藤木就把我和沧吾介绍给他了。 这个人就是藤木父亲的挚友——刘正邢刘院长。 一个笑容可掬,非常和蔼的精神病专家。 “洛善呢?” 他问我们。 “在那边玩呢。” 我指指不远处的草坪。 刘院长戴上眼镜仔细寻找,目光很快就被那个蹲在花丛中和蝴蝶嬉戏的女孩子 吸引住了。他悄悄地走到她背后,弯下腰,怜惜地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 洛善触动地扭转身体。 这时,刘院长的表情突然冻结了。 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洛善的面孔并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用疑惑的眼光询问似地 扫描我和沧吾,我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叫洛善,对不对?” 他笑眯眯地问她。 洛善眨眨眼,无邪又好奇地回望他。 “是啊,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姓刘,这里的人都叫我‘圣诞老人’。” 洛善笑了。 “好奇怪的名字,他们为什么要叫你‘圣诞老人’呢?” “等到了圣诞节你就知道了。” 刘院长用手在嘴唇上端和下巴上比划“大胡子”并对她做了个鬼脸。 “喜欢这里么?” “喜欢。” “这里真漂亮,好像天堂。” 洛善的回答让沧吾的脸上浮起一团黑灰色的乌云。 我低头,假装没看见。 刘院长站起来和边上的一个年轻的女医生聊了几句。 女医生走过来,陪着洛善一起蹲入草丛。 “让她在这玩一会儿吧,我们到办公室去谈。” 刘院长拍拍藤木的肩膀。 沧吾没有马上跟过来,而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 女医生对他点点头,意思是要他放心,沧吾这才缓缓地挪动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