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跟着,夏天到了。 洛善自从雨季结束后就再也没发过病, 她完全恢复到昔日健康、润泽而美丽的模样。 这似乎是唯一令我和沧吾感到愉悦和宽慰的一件事, 尤其是我。 如果,能这样一直持续到九月,我就可以顺利离去了。 七月初,工作终于有了着落。 谋职的事从一开始就瞒着进行,所以,结果也自然没说。其中,还有另外一个 特殊的原因来自于这份职位的首要条件,它必须要求我离开这里,远赴欧洲去完成 为期两年的培训,然后,根据培训后的考核,才决定我的最终去向是继续留在欧洲 的总部任职还是回国。 而事实上,对于这座城市,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我静悄悄地筹备着一切,心绪异乎寻常地平静,这使得我和沧吾、洛善的关系 又回复到相遇前和睦的样子,没有争吵,也不刻意表现冷漠,就连那些本质上根本 不可能释怀的心结也仿佛烟消云散了似的。 这有点像是在演舞台剧,台词老早就预备好了,随随便便就能把场面搞得很逼 真。 我和沧吾这么多年的心有灵犀好像直到那时才发挥了应有的效应, 而我和他之间,似乎也只能保持这么点微乎其微的默契,而不得再跨越雷池半 步了。 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只有洛善,才是真正无意中被卷进来的人,也只有她,不需要为了谁而装模作 样。 晴天是属于快乐、充满活力和灵感的洛善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值得庆贺的事。 于是,在一个艳丽的周末下午,我们决定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晴朗天气。 沧吾花费了极大的工程,把钢琴搬到了阳台上。 洛善煮了一锅鸡蛋。 在“彩旗飘飘”的床单下举行了一个时光倒流的仪式,回到了少年时代的那个 暖秋。 “谁知道下个雨季什么时候就又回来了呢?” 沧吾不无感慨地对我说。 “是啊,谁知道呢。” 我淡然地笑笑, 他因此而变得很高兴,说好久都没看见我笑了, 我觉得他无端的兴奋显得相当傻气, 自作多情地流露出好像我们已经前嫌尽释的欢跃。 其实,我心里的话并没有说出来,反正,当下个雨季来临的时候,我已经生活 在地球的另一端了。 突然,就变得那么冷酷无情起来。或许,是因为眼前的生活已成定局的缘故, 当然,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并没有征求沧吾的意见,我完全不必给他妥协的机 会,更不允许给自己, 是到了该结束这任性妄为的时候了。 我的顺从、臣服,终究无法改变最初的存在—— 沧吾是属于洛善的。 而洛善,更是他肤脂中最紧贴的一层纤维。 我丢失了我的手术刀,又或者,我从未拥有过它,而只是默默地把它捏在手掌 心里,存留那么一丁点可怜的,想要割裂他们的歹念,但是最后,受伤的,却依旧 是我的手心——那一旦断了,就再也缝合不起来的爱着他和她的掌纹线。 沧吾永远不会了解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即便是用最浅显简单的语汇表达出来,他也绝无领会的可能。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一个洛善。 这是我极不易却又不得不承受的事实。 然而,沧吾的内心似乎并不认同我的想法,又或者他迟疑了,软弱了。否则, 他的眼里不会那么明显地饱含着等我回心转意的期待。 我不知道那种顽强的、近乎逼迫自己去相信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就连洛 善也跟着他一起犯糊涂,没完没了地唱着歌,从《天凉好个秋》一直到《欢乐颂》。 音乐、歌声还是老样子,但要让始终眺望着远方的我,被这样的乐声一再打动而重 新和他们融合到一起,已是渺茫。 “蓝荻,雨停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快乐起来呢?” 洛善终于忍不住问我, 沐浴在阳光下的她,实在有着说不出的美。 “不知道呢!” 我如实回答。 “不过,它总会到来的。 心的晴天。” “总有一天,会再来的……” 沧吾难以自禁地望了我一眼。 眼里,除了空落落的哀伤,一无他物。 我回避了他,不想再为他难过。 只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细心去包扎那些伤口。 所以,它们一不小心就会裂开。 “洛善,一个人要怎么才能让自己永远快乐呢?” 我悠悠叹息道。 “音乐。 只有音乐能让人永远快乐。 因为它总是与人同在,超越纯粹的昨日、时间、历史、政治、贫富和生死之外。” “所以,音乐是——永恒的,永恒的快乐。” “真羡慕你。” 我甜蜜地拥抱了她,发自内心地说道。 “你不仅拥有音乐,也拥有了永恒。 所以,你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够永远快乐的人。” 说完这句,我发现我哭了。 沧吾走了过来。 我立刻放开洛善,闪到阳台的另一角,离他们很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洛善的钢琴又响了起来。 这次,她唱的是《美丽与哀愁》。 我能够感觉到,站在她身边的许沧吾,正竭力地想要按捺住他那双差一点就能 触碰到我的手臂。 不要拥抱我,再也不要了。 我从心底里对他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