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很多时候我觉得生活犹如汪洋中的一条船,刚刚从一个浪尖落下,后面马上 又会有一个大浪接踵而至,让你无法喘息。或许生活的全部意义就在于你无数次 的从浪尖跃起复又跌落的一个过程吧。一跃而起有种拔剑四顾的美丽,粉身碎骨 的刹那,也自是另一种风情。 所有生活的美丽都来自于我的幻想,就如同无数次我在天空中看到的云朵, 所有那些云朵的美丽,也许不过只是人为构想出来的,就像一个写满晶莹的自由 外壳,当你的手轻轻触 她,她就碎了,散了,碎成另外千朵万朵的云彩,散在四面的天空里,像雪 花,像水珠,自由地凝结、分散或者飞落开去。 而你伸出手去,什么也不会抓住。 而你以为抓在手里的,在转瞬间便会消失。 离印刷厂的小老板答应的时间还有两天,我就急不可耐地催老谋去看看,下 午的时候老谋急匆匆地回来,脸色发白说那家印刷厂关门,老板不见了。 我一下慌了。赶紧和老谋又打了辆车赶了过去,却已经是人去楼空,一周前 还在运转的设备已经全部不见,只有地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废物。我感觉到被人 骗了,找到附近的居民打听,说是那家私人印刷厂早就经营不善,这几天厂子一 直关门,设备全部已经转让,老板早就不见人影了。 我颓然倒地,老谋在旁边目瞪口呆,连说怎么会这样。近乎绝望地我们在这 里守了两天,一个人影都没见到。我心里忽然清楚,这8 万已经被人骗了,也许 将血本无归。 报了案之后,我们在公司里只有茫然的等待。四郎叫嚣着,要是找到那孙子, 一定花了他。我忽然感觉到这也许是一场无可避免的受骗。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出 书后的纠纷,我们没有找正规的印刷厂。那个小印刷厂本来可能关门,偏偏就撞 上我这个冤大头,结果我终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欲哭无泪。 一连几天,公司里都死气沉沉。老谋在不断自责是他找的印刷厂。我没有怪 他,我开始想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杜若还不知道我是因为她的书稿才被骗了这 8 万的,我告诉她说是朋友的一个图书项目。因了这次事件,她对我的态度反而 多云转晴,一个劲地安慰我说:“吃一堑,长一智”。晚上躺在杜若的怀里,我 忽然间觉得很累。 给老谋和那两个小姑娘交代了一下,我说想好好休息一周,他们想干吗都随 意。躲在杜若的家里,我几乎足不出户,躺在床上,两眼发直,思绪茫然。早上 杜若出门的时候我在床上,晚上她回来的时候我还在床上,不知道饥饿,不知道 疼痛。冥冥中,我似乎又觉得也许这是我应该受到的惩罚。什么出书后的纠纷啊, 如何应付杜若啊,都已不复存在,只留下损失8 万的懊悔,挥之不去,犹如鬼魅。 这几天杜若把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没有埋怨,没有责怪,没有嘲笑,以往的 所有伤害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可是我总能感觉到她的心底里,其实在极力的压 抑着一种东西,那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一层膜,如果挑开了,将会鲜血淋漓、伤 人心肺。惟有装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让生活继续。 可是,我看得出她的心里,一直在隐隐作痛。我在想,如果万一她忍不住要 跟我大吵一架,兵戎相见,最后落得两败俱伤,那是我们都想看到的结局吗?但 杜若温柔如斯,一如既往。 躺在床上,我专注地取出钱夹子里丫头的照片看,如同看着一个自己心爱的 玩物,嘴角微笑,如梦如幻。照片上的丫头巧笑倩兮,美目含情。我感觉到丫头 的轮廓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中游移着,当她在我眼前晃动的时候,在光与影的边 缘我有了一种焦灼的欲望,仿佛她是我绝望之中惟一的慰藉,我突然很想把丫头 拥进怀里,想在灵与肉的统一中步入神圣而忘我的殿堂…… 电话突然响起,就像弦断了一样,丫头的脸一下黯淡。老谋问我最近怎么样, 都是他不好。我很不耐烦,我说你丫烦不烦,我并没有怪你,你干吗非要跟自个 儿过不去,这事大家都有责任,过去了就过去了,都往前看吧。老谋半天不作声, 一会问我什么时候去公司,我说不知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杜若上班去了,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换了一个姿势躺着,照片上的丫头依 然巧笑倩兮,可是三年来的往事却再也无法汹涌而至。无数点点滴滴的碎片,来 来回回,隐隐约约,无以成串。 一些记忆浮起来,一些记忆沉下去。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里,我看到自己的 影子在镜子里冲着自己微笑,然后载着我的幻觉上升,到达空气,到达空气之上 的空气……我向下望去,什么也看不到。 上网我碰到了丫头,我说我赔了8 万,丫头吃惊不小,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问我怎么办。我劈里啪啦地敲着键盘,说还能怎么办,我现在只想你在我身边, 搂着你什么也不想。丫头说猪头,你别难过,我就在网上陪着你吧。 我凄然大笑,我需要温存的拥抱、安抚的亲吻,甚至是绝望而疯狂的做爱, 我不需要网络,那对我毫无意义,没等她说完我就下了网,仰面躺在椅子上,我 忽然想哭,却一滴泪也流不出。 这8 万就这样成为了过去式,另一种说法是我成了这8 万的过去式。我不喜 欢第二种说法,这让我一想起来就好像被抛弃似的,有种心痛,又有种悔不当初 的感觉。音乐在房间里苍白而空洞的飘着,窗户外面的长绿树色彩暗淡,我看到 北京的天空布满阴沉沉的云,如同这个城市司空见惯的灰色一样毫无生气。心中 的悲哀渐渐弥漫,弥漫,无以言说。 夜半的时候我突然惊醒,恍惚了一会儿后开始发呆。杜若依然在熟睡着,台 灯柔和的光晕中,我看到她的肩头从被子中露出半截,凝白如雪,光滑如脂。我 侧过身,单手托着脸注视着她,心底里忽然感觉到一丝温暖,忍不住轻轻用舌头 舔了舔她的肌肤,想抱紧她。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一次云雨后杜若问我。 “男孩。”我笑着说。 “为什么呀,我喜欢女孩,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着人迷。” “哈哈,现在的色狼太多,女孩不安全啊。” “讨厌,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色啊!” “嘿嘿,我就是色狼,我要吃小绵羊了……” “滚……不要……啊……啊……啊……不要……你坏死了小淫贼,坏蛋… …” 我是个坏蛋,偷走了杜若的心。可是我的心如今却在北京的夜空中飘飘荡荡, 不知道何处才是归宿。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