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项狂风一路追回房,一脚刚踏进卧房的门槛,迎面一件衣服蓦地从天而降, 由头顶罩了下来,他动作略显粗鲁地扯下一看,是她的衣服,疑惑刚升起,还没 来得及思考,又一件衣服飞了过来,紧接著又是一件……他走进内室,发现卓莫 儿正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从衣柜里拿出来。 “你拿衣服做什麽?”他小心地轻声问。 卓莫儿斜睨著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沉默半晌,脸色由不悦一路下滑,最後 皱起脸蛋,哀怨的眼中盈著蒙蒙雾气,似有万般委屈,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 可怜,能引得铜心铁肺的硬汉化成绕指柔。项狂风的一颗心像针扎似地揪痛,一 个跨步上前,揽住她柔滑的肩头,忧心地道:“你怎麽了?”看著她,他觉得他 的心都要碎了,他忽然不明白自己以前为什麽会那麽想要赶她走,那是多麽愚蠢 的想法! 卓莫儿垂下头靠在他胸前,哽咽的声音幽然的从轻启的唇中飘出:“我知道 你……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总是想著要我走,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想 要做好你的娘子,现在你却认定我和陨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关系,我、我……”她 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後退一步,头仍低垂著,模样楚楚可怜。“我如何还有脸再、 再与你做夫妻……不如就此称了你的心,免得留在这里碍你的眼……” 项狂风怔了下,下一刻他再次步上前将她带人怀中。“那都是误会,我哪有 不、不……”他一张嘴动了又动,就是无法开口说出那两个字,唉!真的很难。 “那个……呃……哎呀,总之我不要你走,也绝不会让你走!” “真的?都是误会?”卓莫儿扬起小脸,一派纯真。 “对,是误会。”不是误会也是误会! 她笑了,笑得好开心、好甜蜜:“我就知道相公对我最好了。” “你不走了吧?” “不。”她的一个字让他悬了半天的心终於放了下来,可下一句话又让他的 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一定。”她补充。 “不一定?为什麽不一定?”他习惯性地大吼。 “不一定的意思就是说,可能不会走,可能会走。而为什麽呢,那是因为— —你。”她伸手环住他的颈项,亲密得不像是在指责。 “我?”他不明白,但是凭他的经验,她的举动和语气都说明接下来没什麽 好事,他应该摆脱她,可是,他做不到,更确切地说是不想做。噢,他变得越来 越奇怪了,他该找个大夫看看也说不定。 卓莫儿在床沿坐下,收起笑容,脸色一凝。“你总是对我大吼大叫。” 他厚颜辩解:“那是因为我天生嗓门大,不是故意的。”他的嗓门确实生下 来就很大,只不过偶尔更大了一点。 “你讨厌我。”卓莫儿逼近他。 “没有的事,我讨厌谁也不会讨厌你。” “你讨厌陨。” “没有,我一点也没有讨厌过他。”好的开始。她继续道:“你不喜欢和我 说话。” “喜欢,怎麽可能不喜欢?”他大声强调,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麽。 “你不喜欢和陨在一起。” “开玩笑,我最喜欢和他在一起。” “哦?”奸诈的晶眸瞟向他,“真的?没骗我?” “真……的。” 无视他的无措,卓莫儿自顾自的说:“这样吧,今晚你去和陨住。”卸下凝 重,笑颜跃上脸庞。 “裴陨!”项狂风惊讶地大叫,一双眼瞪得老大,谁来告诉他他刚才究竟说 了什麽奇怪的话?现在逃还来得及吗? “怎麽,你不愿意?”卓莫儿笑吟吟的脸顿时又垮下来,“这麽说……你刚 才都是在骗我?” “可以不去吗?”他衷呜。 “你说呢?” 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去。”去和那家伙住。“可是,只有一晚!” 听到他应允,卓莫儿瞬间扫去阴霾,回复一片灿烂阳光。“我就知道你最好 了,相公。”蓦地,她拉下他的颈,在他的唇上印上深深的一吻。这样看来,答 应和那个长相不男不女的家伙住上一晚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项狂风化被动为主动,高大的身躯压向她,粗糙的大手急切地想扯开她身上 让人十分厌恶的遮蔽物,唇也顺著她迷人的曲线而下,一路留下痕迹。 “相公!”她唤道,声音是诱人的低哑。 “嗯!”他埋首在她圆挺的双峰间模糊地应声。 “相公啊,我们为什麽不做点更有新意的昵?”温香软语让人浮想联翩。 “更有新意?”项狂风不得不停下忙碌的唇,抬头看她。 “是啊。”她妩媚地对他眨眨眼。 “哦!”他了解的长吁。他娘子真是块宝!新意?这个词好,他期待! “你先起来。” “一定要吗?”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温暖诱人的身体。 “咦?你干嘛穿衣服?”不是脱衣服吗? “不然怎麽叫新意!”卓莫儿边坐起边穿好衣服。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麽?”项狂风摸著脑袋问。“做什麽啊?”卓莫儿从 床上站起,慢慢向外移去,“你在这里不要动。” “你去哪里?”出去?会不会太刺激了点?不过一定要的话,他只好奉陪。 卓莫儿在门边停下,回过首,柔声地对他说:“忘了告诉你,这个新玩意的 名字叫——你收拾屋子,我吃饭。” 他讨厌裴陨!讨厌他的脸,害得他把他这个祸害带了回来! 他讨厌他和莫儿认识!讨厌他在这种破地方还那麽悠然自得! 可恶!这鬼地方又小、又脏、又乱,到处都是硬邦邦而且戳人的木柴,四周 还散发著阵阵阴气,呕!那个不男不女的睡得可真舒报,而他就是睡不著。 “你如果不想睡干嘛不出去?”低沉慵懒的嗓音透过空气传过来。项狂风向 旁边看去,却见裴陨仍是闭著双眼,慵懒地躺靠在一堆木柴上,睡得很香,香得 让他牙痒痒的!怎麽不是他吗?可听声音明明就是…… “闭著眼睛不代表在睡觉。 果然是他!虽然他闭著眼睛,但是这回他看到他的嘴巴在动。这个不男不女 的,阴阳怪气。“呸!”项狂风不屑地轻啤一声,别过头不理他。 “我说过,你若是不想待在这里可以选择离开。”裴陨依然闭眸假寐,“我 不会告诉莫儿的。” 他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不过,既然他都这麽说了,那他要是不离开岂不辜 负人家的一番好意? 然而,裴陨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改变主意。 “你知道莫儿是谁吗?她家在哪里?家里还有谁?她为什麽愿意嫁给你?” 算算他和莫儿成亲已经好几个月,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的来历,甚至连她 多大他都不知道,汗颜得很……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可以问莫儿的,可是每次好像 不知为什麽都……忘了。 嗯,趁这次机会乾脆问个清楚,暂时先不把他当敌人看好了,但仅此一晚! 项狂风换了个方向与他迎面对坐,一脸严肃,与裴陨沉睡的姿态相比,他显 得十分拘谨。 “她……莫儿她是谁?她家又在哪里?家里还有什麽人?” “她……”裴陨缓缓睁开凤眼美目,眼神和声音都显得那麽悠远。 “她什麽?快说啊!”项狂风不耐地催促。裴陨笑了笑,“她的家在京城郊 外,家里还有一个哥哥。”语毕,他合上眼,静静地靠在身後的柴堆上。 狭小的空间中出现片刻的寂静。 须臾,项狂风的大嗓门骤然响起:“什麽!就这样,没了……”开什麽玩笑, 就这麽两句话就想打发他!项狂风的眉拧紧几分,“喂,你说话呀!” “你还想知道什麽?” “详细的,我要知道她所有的事。”废话嘛!这人的脑子是什麽做的! “她今年十九,家中很有钱,哥哥叫卓世弓,大她四岁,她从小就很聪明, 让人拿她没办法,吃过她的亏、上过她的当的人数不胜数,然而每当谁有麻烦的 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她让人信任,任何难题她都能迎刃而解,皇上对她 也是想恨却恨不起来。”他像是透过描述她来回忆另一个人。 哦,难怪!项狂风点点头,这麽说来他吃她的亏也不算什麽,连皇上也…… 项狂风表情瞬间凝结,僵硬地念道:“皇上……” 无视於他的震惊,裴陨望著远方继续道:“她父亲是现在这个坐在龙椅上的 皇帝的叔叔。”那张龙椅本该是他的,可是他不屑,他只在乎那个毫不起眼的女 人,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个谁都以为被他抛弃的女人。“他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让人无法抗拒,从没有人真正的懂他,他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所以他以为 他喜欢他。 “但是他最後却离开了,没有给任何解释。”他从来都是这样。“然後他们 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後他带著她走了,永远的走了。”他不想让任何人, 包括他以及他的儿女打扰他们…… 对於他的话,项狂风只听到她父亲、也就是他的岳父是皇上的叔叔,後面的 则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对项狂风来说,卓莫儿真实身分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他一直晓得卓莫儿不是平常人,可是千猜万想也没料到她是皇亲国戚。 太吓人了!她父亲是皇上的叔叔,也就是说她是皇上的堂妹,那应该算是个 公主?那他岂不是驸马?山贼驸马?顷刻间,他顿觉他与卓莫儿之间一个变成天、 一个变成地…… 她身世如此显赫,他能留住她吗? 第二天,本该兴奋回去卓莫儿身边的项狂风,却是心事重重地远远望著卓莫 儿在山寨中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而迷茫。 不期然地,另一抹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又是他!裴陨!该死!不安好心的家伙! 他干嘛靠她靠得那麽近?他们都在说什麽,怎麽莫儿好像很开心? 咦?莫儿怎麽丢下寨务跟他走了?孤男寡女的,他们想去哪里? 压住想要冲上去将卓莫儿拽入怀中的欲望,项狂风偷偷地跟上去。一整天下 来,他们这边坐坐、那边走走,吃吃点心、喝喝茶、下下棋、赏赏景,好不快活, 却累坏了他,别说吃饭了,他连口水也没喝,而且看著他们说说笑笑,他都快气 炸了,若不是落叶半途插进他们,他恐怕早就冲上去砍人了。 夜幕低垂,他们三人终於散去。 他站在原地,遥望卓莫儿的背影,好几次,他迈出脚想要跟上去,却始终没 有,他不知道跟上去後要如何和她相处,但是他又很想、很想她…… 他忽然发现,原来一颗心也可以这麽复杂,以前他从来没有感觉过身分差距 啊什麽的,也从来没把那些有权有势的、家财万贯的家伙放在眼里,只要经过这 里的他都抢,才不管被抢的人是什麽大官!身分、地位,全是狗屁! 可如今,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不知为何他反而开始退缩,脑中总是不停地冒 出卓莫儿的身世。不该这样呀…… “啊——”项狂风不禁放声吼叫,叫声在寂静的山寨中形成一股不小的骚动。 最後,他还是没有勇气跟上去。 到厨房中胡乱找了些食物填饱肚子,然後又回到他最不想去的地方——柴房。 柴房里,裴陨依然一副睡死了的死人相,看了就气! 要不是为了方便监视他,他才不会跑来这里找罪受! 第三天,项狂风继续偷偷摸摸地远远观望卓莫儿美丽的倩影,然後发现裴陨 又过来带走卓莫儿。 怎麽会这样?莫儿她不是很喜欢管寨子里的事吗?以前为了这个他还上过她 不少的当,她当时要坏的样子好美……只是现在的他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正当项狂风欲跟上他们时,身後有人唤住他。 “大当家。”黑三叫道,奇怪地盯著他鬼鬼祟祟的身形。 他万般不愿地回过头,希望来人最好有重要的事,否则……哼“什麽事?” “呃……大当家,你在干嘛?”黑三终於耐不住好奇地问。项狂风疑惑的眯 眼,忽然惊觉自己现下的模样,於是慌张地站立,故作轻松地解释:“啊这个, 我是在锻链身体啦!” “锻链?”以一副大解的模样蹲在几株小草後面,这是什麽锻链方法? “是、是啊,锻链,补肾虚。”他随口胡扯。 “哇,真的!”黑三双眼发亮。 “对、对,你找我有什麽事?”项狂风不耐地问。 “噢,是夫人。” “夫人?她让你找我?”莫儿找他?找他回去?项狂风心中顿时一阵混乱, 他该怎麽办?回去,还是不回去? “是,夫人说前些日子大当家身体不好,所以由她暂代寨务,现在大当家身 体已经康复了,所以从今天开始大当家要亲自处理寨务。” “啊!”项狂风失望地垂下头,“就这样?她没说别的?” “就这样,这会儿正有几件事要请您去处理,好像是山下兄弟们传来消息, 说最近有条肥羊要打这里经过。”这次一定可以狠狠赚上一笔。 “好了。”项狂风挥挥手,他现在哪还有心思管这些,莫儿把寨子交还给他, 也就是说她和裴陨可以整天腻在一起。不!他不会允许的。“你去找石原,让他 处理!”说完,他转身就要去追卓莫儿和裴陨。 “喂,大当家。”黑三又喊住他,“不行,这事得由您做主才行!”怎麽能 交给石原?那个烂狗头军师!“再说,石原他这几天都没出现过。”“那就你去 处理吧!”项狂风随口交代,然後头也不回地追他们去。 黑三惊讶地张大嘴巴,“喂,大当家、大当家……” 难不成真的要他来?黑三摇头,他才不要,他只会听著大当家的号令往下冲, 其他的可是什麽都不会!还是等见到夫人的时候问问夫人吧! 好不容易项狂风终於找到他们,不过他们中间多了一个项落叶。 项狂风栖身在灌木丛後,透过间隙观察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嗯?他们又要换地方啦? 项狂风高大的身体窝在灌木丛後跟著他们小心移动,忽然觉得好像有东西碍 著自己,他一脚踢过去,而眼睛始终都盯在不远处的三个人身上。 踢不动?项狂风转过头,眼角余光仍不忘盯梢。 然而当他接触到一道愠怒的目光时,他惊讶地大叫:“石原!” 与他姿势 相近,只是优雅了些的石原快速捂住他的嘴,“小声点,笨蛋!” 项狂风拟开他的手。 “你怎麽在这里?”这次他刻意压低声音,接著他恍然道:“哦你,嘿嘿! 你是来跟踪落叶的吧?”他笑得幸灾乐祸。 “是啊,跟你一样!你高兴个什麽劲,你娘子可比我娘子和他更熟!”傻瓜! “呃……”一句话又把项狂风打回原形,哑口无言。 “别愣著,还不快跟上去!”若是把人跟丢了,他可不会原谅他。 该死的他,每次都带一些不该带的人回来,这次更好,带回个裴陨,他自己 倒楣就罢了,还拖累到他! 为今之计,也只有趁早带落叶走人。 接下来又是好几日的跟踪,而项狂风依旧每晚夜宿柴房,就近监视裴陨。 石原终於诱骗成功,带著落叶下山去,美其名是替金银寨发展事业,开辟分 舵,管理山下事宜,实则醋意难忍,带著娘子去过两人的幸福生活了。 只剩下他继续孤军奋战。项狂风死死地盯住前方在光天化日下有说有笑的两 人,冒火的双眼足以烧毁眼前的一片绿地。 真不懂他们哪来那麽多话好说,他娘子还笑得那麽开心、笑得那麽美…… 少了落叶,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比以前更加的刺眼,他的心更是快要炸开 一般。 他要揍扁他!欲站起身,倏地他又顿住。 他还是做不到,她是金枝玉叶,他是烂草一株,他们…… 项狂风忍气吞声地又窝回草丛堆。 “他还是没有出来。”凉亭中,裴陨品著茶,对卓莫儿微微一笑。“我不知 道他还有这麽固执的一面。”卓莫儿轻笑一声,原来这粗枝大叶的人也有这般细 腻的时候!记性也难得地好,呵! “已经十天了,今天他若再不出来你就输了!莫儿。那样你就得跟我回去。” 赌注其实无所谓,只是他难得有了赌意。 “第十天不是还没有过去吗?”卓莫儿彷佛胜券在握,笑得奸诈。 啊!项狂风差点惊叫出声。 他们……他、们想干嘛?什麽时候靠得这麽近,几乎都要贴到一块去!项狂 风蓦地从地上站起,只是,欲冲上前的双脚却犹豫起来!心里在顽固地做著最後 的挣扎。 但凉亭里的两人似乎不准备给他太多时间挣扎。 两个完全重叠的身影,亲热的行为,终於成功地将项狂风逼出原形…… “如你所愿,他来了。” 裴陨话音甫落,漾著胜利微笑的卓莫儿便被一只结实有力的手粗鲁地掳了过 去,而裴陨则被项狂风的另一只手一拳挥倒在地。 裴陨躺在地上,没有立刻站起,淌血的嘴角在笑,看著他们离开,他眼中带 著了然和祝福,还有一丝……嫉妒和羡慕。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