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麒麟夜(24) 入夜,分睡两间房。可道如临大敌,将门锁死,又将沙发抵上。然后全副武 装地睡床上,只脱了鞋袜。 却在恍惚里一遍遍重复:甄老板来敲门,他起来,穿上鞋,移开沙发,为他 开门…… 惊醒,房里并没有人。 暖气太热,他脚心滚烫,像踏了两只风火轮在飞奔。有些事,正以他所不能 了解的速度突飞猛进。 其实一直,甄老板连手都没碰过他。 相反十分照顾,如牧师呵护教民,时时微笑着,眼光中更有“反正不急”的 志在必得。 因为无从捉摸他的想法,可道更加恐惧,像被关在巴士底监狱,四面皆黑, 俱是安静。不知是晨是暮,不知死亡几时来临。难道他们忘了他,要关他一辈子? 他到底要怎么样他? 后来可道想通了,甄老板是在拿性、他的等待、他对性的想象在羞辱折磨他, 并且成功了。 大年三十那天,他们在苏州。 大运河的水泥浆般浑黄,缓缓流动,散着鱼虾腥气。两岸人家,结彩贴联, 大红灯笼,是一个喜气洋洋的年。有人在河里涮马桶,有人在洗红袄子,彼此相 安无事。 下着微雨,丝线似纤长的雨丝落在河里,无声无息,只漾起千万个细小的圆, 交错编织。像绣花女子,手势的一起一落。 可道觉得自己便像大运河,如此污浊,历尽沧桑却依然美丽,强悍地:我要 活下去。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是隋还是唐。 雨中的园林,几无人声,唯有他们并肩,走在花砖的小径上。 这样静,连甄老板的呼吸都听得十分清楚,像钱塘八月大潮,怒涛卷霜雪。 可道暗中知道:要发生了,有些事。他的大衣吸了雨水,格外沉重。 他的另一个可道在问:逃走,还是留下? 留下。就将陷入肉欲的深渊,承接人的恶,人的荒谬残忍。 逃走。何处可去?天下之大,哪里有属于他的原乡? 他问另一个可道:你可有第三种办法? 那个可道低头,黯然,便决定了他的后半生。 只是无端紧张,延延挨挨道:“我想上厕所。” 从厕所出来便迷了路。每一段小径都曲折相似,隐在花篱翠竹间,往不同的 方向出发。他兜兜转转,不知身在何处,不期然推开门,走进去一个园中园。 满院绿树,长草遍地。 忽然一阵风过,雨线斜斜扬起,树移影动,朱门“咿哑”一声轻轻合上。他 的背上已悄没声地按上一双手。一用力。 他脱口叫出,“有人……”一只手掩了他的口,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他的 皮带,褪下他的牛仔裤,像手术台上切开皮肤般精确,手势毫不热烈,只充满狎 玩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