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从身体开始(1) 二从身体开始 一个月前,吴晴从西安来到陇口。她想要天天看到徐天,她的生活不在机床 厂车间,也不在陇口,她的全部生活就是徐天。她不是在想徐天,就是在接听徐 天的电话,要么就是在给徐天写信。 思念一个人,总要落到实处。不在一起的时候,信件成了他们每天的必修课。 加上电话,再加上互相寄送东西,才能把这些空的日子填满。而见面,是每时每 刻都在期待的。 徐天一有空就会跑回西安看吴晴,有时候,想看到吴晴的感觉,就在那一瞬 间攫取了他,他正和哪个知青下棋,一场棋赢了,他把棋一扣,猛地站起来去取 军用挎包,大声喊着" 费兵,费兵" 。他把费兵从台灯下揪起来:" 走啊,我要 回西安,我要去看吴晴,走啊。" 他总会这样在突然之间做决定,而且义无反顾。 吴晴呢,每隔几个月,都要利用假期甚至请假来陇口看望徐天,带来他喜欢 的锅盔,辣子,还有陇口买不到的日用品。 那天,吴晴正在给徐天收拾东西。她才离开几天,他的东西又开始变得杂乱 无章。他将烟头、茶水、《约翰克里斯多夫》,以及他的棉袜、军裤、绒衣等糅 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它们本来就是一家子。吴晴看了却不厌烦,只是觉得可爱。 她的脖子在阳光下毛茸茸的,耳朵就像是一块玉石,耳垂晶莹剔透,笼罩在 橘色的光线里。 徐天远远地吹出了一口气。 那光一丝不动。 他走近些,伸手触到那光。 那是秋日23度的怡人气温。因为要离开,徐天仰面躺在大炕上,一会儿双手 反枕在脑后,一会儿双手在阳光里划着弧线。他挥手抽打着并不存在的阳光,就 像在和那些透明的尘埃做游戏。那些尘埃躲闪着他,重又整整齐齐地排列好,顺 着窗户的60度角展示着优美线条,静静颤动。 他突然说: 晴儿,你比女特务都好看。 晴儿,我不想让你再回去。 晴儿,我们就在陇口结婚吧。 " 我也不想回去," 吴晴直起身," 但是徐天,只要你也参加高考,我们就 可以待在一起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妈妈说……" 徐天抱紧她,打断了她的" 妈妈说" 。在他的眼里,这个考古学的教授多少有些聒噪。 尘埃的微粒加快了跳动,有些纷乱和慌张,阳光打到了他们的腰部。 吴晴说:" 别讨厌了,我手上都是尘……" 徐天却再次打断她。他们开始接 吻,绵长而疯狂。在恋爱的所有岁月,接吻,占去了他们单独在一起的大部分快 乐的时间。 一旦尝到了亲吻的美好滋味,便一发而不可收。他们总是有意无意默契地尝 试着新的表达爱的方式。他们以为恋爱就是马拉松长跑,可以就这样不停地跑下 去。 是的,他们真的从来都没有想到会停下来。或者说,在恋爱的时候,关于他 们的感情之路,关于如何应对现实,如何勾画未来,他们没有过多的去想。 他们太过于投入了,没有什么事情像初恋的感觉那样勾魂摄魄。 他将她一步一步地推逼着,她一边退却着,一边用手指划动着他的眉毛,叹 息着说:" 一根一根,都这么不安分。" 她倒在了他的军挎旁边,那是最流行的颜色,上面绣着几个鲜红的大字" 为 人民服务" 。那军绿的颜色,本来是昂扬的,充满了激进的革命浪漫主义的味道。 但在那一瞬间,却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醒目,仿佛预示着一种年轻的鲜艳明朗 的情欲。 她以为又是一场亲吻,她喜欢他贪婪的样子。那种忘我的眼神,深深埋下的 俊朗的额头,硬茬茬的头发,有些瘦但却坚实的臂膀。 可是,徐天的身体,已经完全到位了。 " 吴晴,吴晴,晴。" 他痛苦地呼唤。 " 徐天!" 吴晴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本能地抗拒着他。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 别,徐天,别这样。" 一向说话有理有据的吴晴,突然变得如此慌张。身 边的尘埃,无比慌乱地散开又聚合。它们犹豫着奔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晴,我只想,靠近一点,只是碰一下。一下下,晴,你不能这样无情,你 不能不管我。" 徐天有力地将想要翻身坐起的吴晴扳回去,他的唇将她的覆盖。 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表白自己,他是多么善于辞令,吴晴经常无奈于他的贫 嘴。但是此刻,那些帮不了他。 他要死了。此刻,他宁愿去死。 " 晴……" 温柔地。 " 晴……" 蛮横地。 " 晴……" 哀求地。 吴晴的眼眶湿润了。这个一向聪明的大男孩,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玉树临 风地站在知青标兵的领奖台上。那时她感到他是那么自信、强大、桀骜,仿佛整 个世界只是为他而存在。他看上去无所畏惧,永远不可征服。 徐天不言语了,只是行动。他向来具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凡事总是先去笃定 地实践。至于后果,至于意义,不是他喜欢思考的。只有行动,才具有王者风范, 充满了阐释一切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