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从身体开始(2) 徐天就像一个笨拙的屠夫。 他们只有十九岁。他们执著而认真地生活。他们仿佛通晓了世界上的一切真 理,他们胆大妄为又谨小慎微,他们妄图解释世界建立新的秩序。 他决绝而又优柔,鲁莽而又温存,他用尽了一切矛盾的心理来面对眼前的这 个女人。 他的姿势既像是在朝拜又像是在征服,仿佛在苦苦乞求,又似在有力宰割。 十九岁,这是一个最最危险的年龄。在1977年的历史时刻,尤其显得有些风 生水起,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 未知,彼此都未知。对自己,对他人,对性。甚至在那一瞬,感情也开始变 得虚无缥缈。可是,居然可以,居然成功。他和她,如此贴近地看着彼此。吴晴 已经满含泪水,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想哭。虽然这一切都是自己在那一瞬间决定 的,而且在某一瞬间,她也充满了不可名状的、以前从不曾体会到的快乐和感动, 但她还是想哭。 她突然看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看不到自己,看不到所有的亲人,只看到 这个距离最近的男人。而他,和自己,又是那么的不同。 一种夹杂着孤独、欣喜、感动、怜悯、牺牲精神以及茫然无助的感觉紧紧攫 取了她。一切停下来的时候,她忍不住像七岁的时候,丢失了自己的布娃娃那样, 哀哀凄凄地哭泣起来。 " 会怀孕吗?" 她像询问上帝一样,充满了虔诚和信赖。 " 不会的,绝对不会。" 徐天本能而坚决地回答,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空谷 回声。 一切都变了吗?这一刻,突然,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我们从我们身 上分离了,分离出来,看着一对疲惫的、失神的、莫名感伤又成竹在胸的男女。 他们,怎么了?他们突然由幼小的孩子变成成熟男女。可是这成人仪式却更加暴 露出了他们的青涩。 外面,阳光灿烂得使人忧伤,劳动的号子喊得甜蜜。他们再次仓皇忐忑地注 视着彼此,又躲开了彼此的视线。 " 徐天,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啊,我等你……" 吴晴眼神幽怨地靠在徐天的肩 膀上说。 徐天在心里承诺着。但此时他不想想象大学,他想要站起来,走出去,去找 费兵,去痛痛快快地割一垄麦子,去田野里好好跑一圈,去河道的开阔处坐着自 制的冰车好好溜几个回合。 他的心已经站立到了陇口石人山的山顶上,茫然眺望。只有他们的身体还在 一块纠缠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