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听见笑笑的声音 那时的笑笑对她可是亲近了,经常向她告状,说姑姑做的菜难吃,想喝妈妈的 皮蛋粥,要忆摩回家给他做。又说姥爷不像话,睡觉前讲故事吧,刚开了个头,姥 爷自己就呼呼地打起鼾来。由于忙读书、忙做工,忆摩打电话的次数逐渐减少了。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察觉到笑笑正离她越来越远。每次跟笑笑通话,她都忘不 了问一句:想不想妈妈?笑笑总是说:想。这多少能给忆摩带来些安慰。有次当她 又问时,笑笑忽然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冒出一句:我不知道。忆摩奇怪地问:为 什么?笑笑说:我已经记不清楚你的样子了。忆摩着急地说:你没有看妈妈的照片? 笑笑说:那不是真的妈妈。忆摩伤心极了。为了赢回儿子的心,她开始增加打电话 的次数,但没多少效果。母子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日益增厚的屏障。无可避免地,姥 爷、姑姑正成为笑笑最亲的人,她这个妈妈快要形同路人、外人了。 听见笑笑的声音重新在话筒那端响起,忆摩揩掉挂在眼角的泪珠,说:笑笑, 要动手术了,你怕不怕?笑笑说:我才不怕呢,医生说就像睡觉一样,睡一觉起来 就好了。忆摩原想说些宽慰和鼓励的话,反倒没什么可说了。光顾着点头说:对, 对。不知怎的,眼角又湿润了。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说:笑笑,你的生日快到了, 妈妈托小纯阿姨带礼物给你,来不及问你了,就选了“海底世界”。肯定你会喜欢。 笑笑咯咯地笑了,紧接着问:是英国的?忆摩一时弄不懂什么意思,迟疑地说:是 英国买的。笑笑说:我们班的小脑袋穿的球鞋也是英国的,白颜色,鞋底还带气。 姥爷说太贵,不给我买。忆摩“哦”了一声,说:笑笑,妈妈可以为你买那种球鞋, 不过妈妈有个要求。在学校,不可以和同学比吃比穿。要比,比谁的学习好。姥爷 和妈妈为你进这所学校花了很多很多钱…… 回来我就不走了 不等忆摩把话说完,笑笑那边已欢叫起来:《恐龙特急克赛号》开始了,妈, 我要看电视了!边说边扔下话筒,脚步声迅速由近而远。有东西被撞到地上,发出 咣当一声脆响。父亲一直站在旁边,这时抓起话筒,摇着头说:瞧这孩子!忆摩生 气地说:你就会说这孩子,那孩子。都是你娇惯的,现在我说话他根本不听!父亲 说:你也别急,回家住上一段时间,就会好的。妈妈总归是妈妈。忆摩说:我只要 回来就不走了。父亲一愣神,随后又释然了:好啦,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笑笑的手 术时间安排在两星期之后。我已经托了朋友,主刀的是最好的医生。你要尽快把航 班号和到达时间告诉我。忆摩说:我想等手术后的化验结果出来,再做决定。父亲 不高兴地说:那有多大关系?还是早点回来吧,最好能在笑笑动手术之前。忆摩大 声说:爸,我刚说过,我只要回来就不走了!父亲这才觉察到忆摩似有难言之隐, 连忙问:是不是签证出问题了?还是导师不同意你走? 该怎么说呢?忆摩心烦意乱,发了一阵呆,才答道:在电话里不好讲,也讲不 清楚。末了,她要父亲等她的信。 满桌的论文参考资料和书籍被推挤到角落,腾空后的桌面上,放着纸和笔。当 忆摩坐到桌前时,窗外的路灯刚好熄灭,暗蓝色的天幕露出了层层叠叠的面容。黎 明的第一抹晨曦从街对面邻居家的屋脊上浮现,逐渐朝外升腾,扩展。霎时间满世 界都浸透了金碧辉煌的质地。在伦敦看不到北京那样的庞大住宅楼群,忆摩过去的 家就深陷在这些楼群里。晨光总是从那里闪现,在影影绰绰的楼峰厦谷中穿行,夹 带着晦涩迷离的烟尘。忆摩更喜欢伦敦清晨的明朗和简洁。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