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去中国大饭店 老人把脸一沉,拉笑笑到跟前问:你怎么回答小凯的?笑笑见姥爷气冲冲的, 吓得不敢吱声。姥爷冒火了,吼起来:你说呀!笑笑咬住嘴唇,咧咧地哭了。老人 把笑笑搂入怀里,掏出手绢给他擦泪,边说:姥爷认错啦,发火不对,该挨屁股板 子。笑笑的哭声渐渐小了,老人又问:你同意让小凯的爸爸带你去了?笑笑摇摇头 :我说姥爷会带我去的。老人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但老人的内心到底无法 平静。当然,小凯毕竟是孩子,不会存心看不起他,或许还是小朋友间的真诚邀请 呢。但小凯母亲的虚伪造作,目中无人,已使老人耿耿于怀,即使小凯所说的话并 无恶意,也已伤及了他敏感的自尊与自傲,这种痛苦深刻到骨髓,触及了神经系统 的每一根末梢。他渴望着挽回一切,面子也好,自尊也好,尊严也好,哪怕能使感 觉好受点,心理平衡一些呢。笑笑,咱们明天就去中国大饭店!明天?好吗?好啊! 明天是星期天。像一阵高亢的交响吹奏乐声在老人的心上嘹亮地划过,冲动一 触即发。 星期天是个好日子。身穿红色制服的中国大饭店门卫,以训练有素的标准动作, 为爷孙俩拉开了巨大厚重的玻璃门。老人拉着笑笑昂然迈入,扑面而来的是一片金 碧耀眼的新天地,气派宏大的格局,极尽奢华铺张的宫廷装饰,令人目不暇接。 迎宾厅里来来去去的旅客多是欧美白人,地上堆着行李箱笼。常有华人客商穿 插其间,一律西装革履,手拎皮制公文箱,行色匆匆,又神气活现。外面的阳光很 亮,衬着嘈杂的街景,使酒店里的光线显得柔和而恬静。西侧的咖啡座散布着零星 客人,这里的环境清新优雅,闹中取静。中央乐团的几位乐手正在不远处演奏着轻 松悦耳的乐曲。老人为笑笑点了“香蕉船”,他要的是鸡尾酒,叫作“心血来潮”, 一种以爱尔兰的佳酿为主酒,兑入辛辣味美思酒、法国当酒,加冰,搅匀而成。老 人最后一次喝这种鸡尾酒时,那是四十多年以前,在伦敦皇帝街的一家法国餐馆里。 邻座女郎像忆摩 老人环顾四周,没看见小凯和他的父母。会不会今天有事没来?老人担心地想。 为了准备这次见面,老人把几十年前从英国带回的全毛西服,抖出来干洗一新,皮 鞋反复擦亮。又去了银行,从那笔除非火烧眉毛,平时轻易不动的多年积蓄中,取 出一些钱,给笑笑买了名牌爱迪克斯的全套运动服。当小凯和他父母在这里突然见 到他们,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 咖啡座里开始热闹起来。人的进出频繁了,相隔几个位子,斜倚着一个女郎, 裸露的手臂悠闲地搭在沙发扶手上,三根细长的手指捏住高脚酒杯,来回地晃悠着, 涂成雪青色的指甲盖晶亮,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形。女郎侧身背对着老人, 老人只能看清她面部的轮廓。老人觉得很眼熟,怎么越看越象女儿忆摩!老人站起 身,想靠近些,看真切些。那女郎正好也站起来,向迎她走来的一个满头红发的老 外伸展开双臂。女郎的上装为吊带衫,短短地勉强罩住乳房,光光地裸出一圈肚皮。 下装是紧身裤,窄窄的裤裆仅遮住大半个屁股,稍微弯弯腰,粉色内裤的上端便泄 漏出来。 老人重新坐下。眼前这人不可能是他的女儿,即使在日趋开放的北京城,没点 出风头的勇气和厚脸皮,敢这样穿的人真不多。忆摩在衣着上历来拘谨,哪怕天气 再热,像短袖连衣裙这样普通的装束,她也要等到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先穿了,自 己才跟上。他没料到女儿有一天也会来个惊天巨变,那已是笑笑手术之后,病情正 处于稳定期,老人收到忆摩从英国寄回的一张照片,像在酒会上拍的,周围有不少 人,男士们西服革履,女士们衣着暴露。忆摩手端半杯红葡萄酒,身穿大红色露背 装,也是那么短短的、光光的、窄窄的,还冲镜头笑呢!照片背后是几行小字:爸, 我的衣服好看吗?你要不喜欢,就骂小纯去,是她借我穿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