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忆摩父亲的电话 忆摩笑倒在李方怀里,散乱的乌发,绯红的两颊,酥胸在半开半掩的衣衫里时 隐时露,撩拨得李方心猿意马。他把这个温软的身子紧紧裹住,贴着她的耳根说: 还记得吗,在剑桥的那个仲夏之夜,我们紧紧地拥抱,躺在剑河边的草地上。忆摩 没有应声,只是身体在李方的怀里颤栗了一下。她当然不会忘的,怎么能忘掉呢? 就像女人永远忘不了第一个孩子的出生。 那是他们相识后的第一次做爱。剑河的夜,真静。流水的波鳞里有星光在闪烁, 倒映在水里的树影已深已浓。你似乎能听清槐树花飘落到水面,鱼群在水底游动呼 吸。其实从一开始忆摩就有预感,等真的到来时仍不免紧张慌乱。那么静的夜,会 被听见的;那么明的夜,会被看见的。但她没有抗拒也不抵挡,在李方喷着热气的 目光下,怯生生地解开了衣扣,好似板结已久的田土切盼着犁的耕作,颤战的身子 刹那间合二为一。时光静止了,激情的锁被再次开启了,就像接上了插座,电源流 遍周身,攀着、揉着、飘着,腾云驾雾去了。哪管他幽冥中的宿鸟栖息,寂静里的 花草消长,苍茫间的星移斗转。 忆摩的身子开始不安地扭动,她仍不吭声,两眼沉醉般的眯缝着,呼吸急促了。 她像一缕游丝在空中绷断了,晃晃悠悠地坠落;仿佛从潭底深处浮上来了,隐约虚 渺,有而若无。是敲门声,有人在敲门! 忆摩最先听清,她用力地要推开李方。李方像条件反射似的抬起身子。门外响 起老胖儿浑浊而沉闷的声音:你的电话!忆摩说:谢谢。又赶紧道歉说:对不起把 您吵醒了。老胖儿气哼哼返身下楼边走边说:叫你父亲以后注意点,别这么晚打来。 忆摩说:好好。 声音渐行渐远了。李方掀开被子坐起来,他只想抽烟,抽很多很多的烟。他点 燃了一支,狠吸几口,又觉得无味、恶心。在李方认识的英国人中,几乎没见过像 老胖儿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先数落你一通再说的。当初搬进来图的是房租便宜,而 且看老胖儿面带猪相,以为憨厚老实,容易相处。谁知他的脾气行为相当乖张,你 摸不准在什么事上就把他惹翻了。有次招待朋友吃饭,忆摩烧鱼用了许多生大蒜, 那辛辣浓烈的气味被李方吸入肚里感觉是美味是佳肴是一注令食欲倍增的开胃剂, 但钻进老胖儿的鼻腔里则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毒瓦斯,他忙乱得如同在火灾区窜进 窜出的消防队员,一会冲李方一会冲忆摩大呼小叫:你们吃大蒜了!你们吃大蒜了! 忆摩冲他背影吐了吐舌头说:居然没叫警察。李方戏谑地说:来了也帮不了忙,不 等进门准让蒜味儿熏跑了。那顿饭结果吃得最憋气。李方曾几次跟忆摩商量要搬走, 但找房子、搬家耗时耗力太麻烦,忆摩又忙于写论文,终究没搬成。 忆摩不见了 李方没了兴致,却又睡不着,心里不自在,眼珠子硬如卵石,撑住上下的眼皮 怎么也合不拢。偶尔有汽车从街面开过,车灯光像一把雪亮得砍刀,沿着窗帘之间 的缝隙切入,在对面墙上割出一溜刺眼的光的裂纹。当第二辆车出现时,被照亮的 墙壁在李方眼里变幻出不同的层次,从极强的柠黄、橘黄逐渐向蓝紫、重黑过渡。 等第四辆车开过时,李方看到的已不再是色彩的纷呈,更像一幅由反差强烈的色块 拼接成的抽象画,兴奋与快乐,忧郁与悲哀像萧萧而下的落叶迷失在这片暖色与寒 色的混杂中。当第六辆车,肯定是载重卡车,隆隆滚来时,李方已陷入似睡非睡中。 五光十色从眼前消失了,剩下的是一团铅灰色,像翻卷的浓云。李方觉得他已经睡 熟了。当又一辆车出现时,已弄不清是第几辆车了,李方倏然清醒过来,冥冥中仿 佛有声音在警告他:有些事要发生了,或者是已经发生了。他伸手往身旁摸去,扑 了一空。他拉燃灯,黑暗飞快倦缩进角落去了,像拉走了一层厚重的罩布,书桌、 衣柜、电视机纷纷冒出来。李方张头四望,什么都在,惟独忆摩不见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