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故人心·知何似(1) 第二记故人心·知何似 " 何必做得这么狠," 贝儿叹口气,将一杯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放到蕙殊面 前," 这回你是闹得太过了。" 蕙殊闻言抬头,哭了整夜的眼皮还有些红肿,眼睛越发显得圆大,乌亮湿润 的瞳仁盈盈照人。她本埋头吃着早餐,闻言将银叉子一搁,扬眉道:" 难道我真 的昧着心思嫁过去,做个恪守妇道的少奶奶就好?" 贝儿还未答话,她又急语如 溅珠," 我说延迟婚期,老爷子只当我舍不得离家;叫世则振作,他又只当我啰 嗦……从前认识他的时候并不是这样子,不知他为何会越变越像一个纨绔子!我 不能昧着自己心思,同这样的男人相对一辈子。他已经不是我从前认识的颜世则, 我没办法再骗自己,我不喜欢这样的他,早已经不喜欢了……往后怨就由他怨去, 谁都与我再不相干!" 蕙殊分明难过,脸上却绷得比谁都不在乎,却不知泛红的眼圈已出卖了心中 委屈。贝儿觑着她,不由摇头笑," 这个样子倒是真正的祁蕙殊回来了,难为你 往日做七小姐做得那么好。" 蕙殊低了脸,拿银匙有一下无一下拨弄红茶," 你以为我乐意那样吗?" 贝儿定定地看着她,眼前浮现初见时的样子……彼时尚在万里之遥的美国南 部校园,邂逅东方同胞并不容易,年岁相近的两个少女顿成知己。 初到异邦的蕙殊未褪羞涩,举手投足都是东方闺秀的拘谨。有着东方血统的 丽丽·贝儿却是人群中天生的焦点,来自母亲的中国风情使她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被贝儿逼着学跳舞、学骑马的蕙殊,一开始紧张抗拒,渐渐如鸟儿钻出樊笼,发 现自由天空。 那时候,她们无忧无虑,真正快活。 飘得再远的风筝,背后总有一根线,那根线收紧的时候,便是自由的终结。 贝儿毕业后回到香港,身为港督府参事的父亲好赌成性,将她嫁给本埠中国 富商,做了一笔金钱换身份的好交易。蕙殊则回国,继续名门闺秀的沉静生活, 留洋归来只不过为她风光嫁衣多添了一层金粉,也给祁家开明门风再增一则佳话。 " 贝儿,你知道,我是不甘心的。" 蕙殊低着头,语声有些哑。 " 可你还是在意颜,不然也不必送上那面面具。" 贝儿抽出一支烟来,目光 流露与韶龄不符的洞察," 你希望以此激发他振作,可惜这番用心,他未必懂。 " 蕙殊手上一顿,端起茶来慢慢喝,仿佛没听见。 一缕烟从贝儿红唇间吐出,迷蒙了她碧色眼眸。 " 不用他懂。" 蕙殊拿起餐巾挡了一半脸,眉目不动,语声闷闷," 我可没 安什么好心,就想气死他。" 贝儿笑起来," 嘴这么硬,一会儿见了四少,看你还怎么说。" " 你还笑!" 蕙殊横她一眼,支肘抚住额头," 我都愁死了。" " 现在知道愁,半夜落汤鸡似的冲进我家,倒不见你愁。" 贝儿斜睨过来, 笑得蕙殊恼羞成怒,信手将点缀餐盘的一朵黄康乃馨掷了过去," 贝儿,你有没 有心肝!" 贝儿笑着避开,却听蕙殊呀的一声,张大眼睛望着她身后,脸颊腾地红透— — 穿黑绸睡袍的四少懵然站在餐室门口,腰间带子松松系着,领口半敞,那朵 康乃馨不偏不倚掷进了他怀里。 显然是刚刚睡起,四少慵懒神容未褪,眯起一双秀美的眼,看向桌旁二女, " 你们还真早。" 蕙殊张口不知如何回答,目光不敢接触四少眼睛,更不敢往下移……那睡袍 领口微露出男子紧实肌肤,与黑色丝绸相映,格外醒目。 二位淑女的窘态,四少似乎熟视无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径自落座在餐桌 旁。 蕙殊不敢抬头,递个眼色给贝儿,将脸低得不能再低,肩膀缩得不能再缩。 四少懒洋洋地问:" 小七很饿吗?" 蕙殊一愣抬眼,见四少将整盘面包片都推到她面前。 " 脸都要埋进碟子里了,有这么饿吗?" 他语声温柔戏谑。 贝儿笑出声来。 蕙殊恼也不是,窘也不是,只想用眼光将贝儿钉到墙角去。 在这无声胁迫之下,贝儿忍了笑,将昨夜那一出" 祁七小姐雨夜逃婚记" 择 要道来,为投合四少怜香惜玉之心,特地将小七凄恻之状再三夸大。听得蕙殊在 一旁自己也觉心酸,眼圈红红,险些落下泪来。 四少安静地听着,只是慢条斯理饮茶。 贝儿终于讲完,侧眼觑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蕙殊将面具留给颜世则,自曝秘密的一节,是她最担心的,却也不敢将此隐 瞒。若只是赌气出走也是小事,可蕙殊性子太硬,不肯给自己留退路。待颜世则 见了那面具,只当她和四少不清不楚,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相识日久,越发知道四少看似温润的性子底下,藏着莫测的阴晴。若是小七 不知轻重,当真惹他着恼……贝儿心中忐忑,立时转了口风," 此番小七是莽撞 了些,却也怪我,那晚不该存心捉弄,若不将颜少请上来,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我原只想跟小七逗趣,不曾想……" " 既然不是好姻缘,断就断了罢。" 四少搁下杯子,对蕙殊微微一笑。 蕙殊这回眼泪真的掉了下来," 四少……我其实……" " 你先吃饭,过会儿到书房来。" 四少说罢起身,头也不回走出餐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