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故人心·知何似(2) 这早餐再美味,蕙殊又哪还吃得下。 二女面面相觑,贝儿似乎不敢相信四少就这样原谅了小七的莽撞,事先想好 了诸般手段,准备软缠硬磨来说服他。想不到他却赞同这逃婚之举。 偌大城中,颜祁两家若要掀出一个小女子,易如反掌。如今能替小七收拾烂 摊子的,也只有四少。 站在书房虚掩的门前,蕙殊吸一口气,抬手敲门,听见里面温柔语声说" 进 来" 。 推门刹那,满室碎金扑面,阳光透过梧桐树影,从落地长窗洒入,将一个颀 长身影投在地上。 四少自窗前转过身来,平纹雪白衬衣,长直领系小温莎十字结,侧脸轮廓逆 光,带了淡淡笑容。 蕙殊怔怔看他,一时忘了该说什么。 四少叫她坐,她便坐下,双手交握于膝,默默看他倒茶,看他修长的手转动 骨瓷描金杯子,涓涓水流注入,茶雾氤氲。蕙殊心中渐觉宁定,从未有过的安稳, 同时又有些迷茫。 " 你想好了,真的不要那个人?" 四少的声音沉静,透出平素少有的……少 有的什么呢?蕙殊说不出这滋味,只觉有种无形力量,将她心头纷乱都压了下去。 蕙殊注意到,四少说的是" 不要" ,多么奇怪的用词。 " 想好了。" 蕙殊抬起眼,眼中有清明亦有惆怅," 他不是我想要的人。" 真奇怪,四少眼里竟也有淡淡伤感。 蕙殊讶异地看他,听见他又问:" 但你仍希望,终有一日他能成为你想要的 那种人,是吗?" 她缄默。四少微微倾身,轻声问:" 小七,是吗?" 他眼里的伤感,似变幻 出微弱期冀。 蕙殊不能回答,是那样吗,她仍对世则存有寄望吗?否则何必留下那面面具 刺痛他,刺醒他。然而退路已封死,哪里还能回头?他能不能成为她期待的人, 都无关紧要了。 原本未曾想过这么深、这么细,这一刻才觉深深怅惘,心口有莫名牵痛。 世则,他不够好,待她却是很好很好的。 蕙殊鼻端发酸,缓缓道:" 也许是,我想做另一种人,不是七小姐,不是少 奶奶。" 这话脱口而出,是自己也未能料到的清醒和坦白。 四少不做声。 蕙殊咬唇沉默。 她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哪怕哼一声也好,好过这样的沉默。可他没有一点反 应,方才还噙着笑容,此刻神情却有些恍惚。 蕙殊惶恐,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 你想过往后的打算吗?" 四少终于开口,语声柔和。 蕙殊略微心安了些,鼓起勇气答道:" 我羡慕贝儿,可以做独立的女性。" 蕙殊垂眼不敢看四少表情,心里却有着一点小女子的有恃无恐,以她所了解 的四少,绝不会拒绝一个女子的求助。四少果然笑起来," 贝儿一定私下告诉了 你,我正需雇一名秘书。" 蕙殊脸一红,索性大方承认," 我可以做得很好的,英文都没有问题,德文 也会一些,没人比我更适合做你的秘书。" 她微扬了脸,青春光洁的额头下,眼 睛晶莹,流露新式女性独有的张扬自信。 这神情,令四少刹那失神。 那个人,也曾眉目动扬,顾盼神飞。 一言不发的四少看上去全然不是平日倜傥样子,这样的他令蕙殊觉得陌生。 她又急急开口:" 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贝儿能做好的事,我也可以!" 四少叹口气," 你和贝儿不一样。" " 为什么?" 蕙殊睁大眼睛,立刻反问。 四少微微一笑," 你应当知道,她不是我的女人。" 蕙殊点头,心中黯然,想起贝儿颠沛际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贝儿所嫁的富商姓蒙,年长她十岁,听说也是极出色的男子。这段姻缘虽是 财势交易,却也不算差。新婚之初的贝儿常写信来,言辞间满是小妇人的幸福自 得。 这段美满时光维持不到一年便结束,蒙先生在外面另结了新欢。 贝儿个性尖锐,她的反击也来得惊世骇俗——蒙先生寻一个新欢,她便觅一 个情人;他彻夜不归,她便欢宴达旦;他金屋藏娇,她便掷金豪赌。蒙家虽不算 旧式家庭,也容不得这样的媳妇。蒙老夫人几乎被贝儿气死,逼着蒙先生与她离 婚。贝儿拿了丰厚赡养金头也不回离去,一度辗转南洋各地,沉溺声色,嗜赌如 命…… " 若非遇着你,她如今也不知漂泊在哪里……" 蕙殊低头,指尖抚过衣服纽 扣," 如今这样很好,她虽为你做事,但不依附于你,她有自己独立的意志,这 正是我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