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登粉墨·看飞觞(2) 有心,自然得见。 可四少倒似彻彻底底忘了那个人,终日出入宴聚,自顾风月,不提起、不在 意、事不关己。 如果往日深情是做戏,那么戏台上最好的演员也不及他万分之一,那必定是 同一个躯壳里栖宿着两个灵魂,一个是痴心至情的四少,一个是凉薄世故的公子。 如果北平的风流是做戏,他又做与谁看? 携美归来的薛四公子,有新欢相伴,一洗旧日落魄。等看旧戏新演的众人纷 纷失望,原来果真郎无情妾无意,各自已陌路。 蕙殊怅怅然,思前想后回过味来,难怪四少肯带她北上。原先还想,难得不 嫌她累赘。却原来,她是有用的。 " 七小姐,这发式您看还成吗?" 女仆小心翼翼问话,蕙殊回过神,端详镜中自己一身中式褂裙,湖蓝底绣如 意浅领长袄,美则美矣,却似出土老古董。女仆又取出对沉甸甸的玉扣耳坠,蕙 殊顿时苦了脸," 就不能换副小点儿的吗,耳朵都要扯长了。" 门边传来低低笑声。 蕙殊转头,见四少含笑立在门口,闲闲负了手,穿一身藏青文锦长衫,领口 露一线雪白衬缎,活脱脱就是戏文里走出来的浊世翩翩佳公子。 第一次见人将长衫穿得这般儒雅好看,蕙殊不觉发怔,待他走近跟前才回过 神来,匆忙掠了掠鬓发," 我……我这就好。" " 我可不是来催妆的。" 四少笑着将一个朱红锦盒搁在梳妆台上," 这个收 着,待见了傅老夫人,你来献寿。" 小小一方锦盒并不出奇,蕙殊看一眼,迟疑道:" 我去献寿,这不合礼数吧? " " 怎么不合?" 四少挑眉一笑。 她既不是他薛晋铭的什么人,又怎么好贸然替他在尊长跟前献寿?这层意思 再明白不过,他却明知故问。 蕙殊有些恼了," 平日做做幌子就算了,要到总理高堂跟前现眼,我可没这 分量。" 四少凝视她,静了一刻,却无愠色," 这几日委屈你了。" 他将话一挑明,令蕙殊满腔委屈如被发酵,涨上来就收不回去。连日困惑都 在心头结成一股郁气,蕙殊冲口道:" 我不明白,你分明在南边过得好好的,何 必要来北平看这些官僚脸色?难道我们大老远来到北平,就是为了吃喝玩乐,整 日同这些人胡混?" 话音落地,覆水难收,明知会触犯四少,还是将这番话说了出来。蕙殊背抵 梳妆台,低了头,眼圈泛红。 等了半晌不见四少发作,抬眼却撞上他无奈目光,撞上他满目的黯然。 " 现在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未必就是错事……" 四少缓缓开口,语意透凉, " 小七,你只需明白这一点,我虽不是君子,也未必如你所想的不堪。" 蕙殊心里一滞,想解释却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呆呆看着他一言不发转身,青 衫寥落背影,透出莫可言说的孤寂。 傅老夫人身为总理高堂,八旬大寿却毫不张扬,仅在傅家祖宅设了寿宴,请 的都是傅家里外亲眷,其余宾客婉谢,礼金一律不受。 傅老夫人娘家姓杨,祖上自前清就是翰林,世代书香传家,门庭兴旺,亲眷 众多。薛晋铭的母亲是她娘家表侄女,未嫁时与她多有亲厚,此番老太太知道四 少回了北平,很是欢喜,再三嘱咐要叫他来赴宴。 今日徐氏夫妇也随同前往,早早地就来等着四少。 以傅家如日中天的声势,能借四少与老夫人这点渊源的光,徐季麟自然是求 之不得。 " 傅老夫人明言在先,不许收一文钱礼金,谁若不听便不是她的子孙。" 胡 梦蝶笑道," 老太太是个清净人,可惜儿子不是什么好官。当着老太太不收礼, 只怕转身要得更多。" " 小蝶!" 徐季麟从前座回头呵斥," 不要乱讲,总理官声也是随便议论的? " " 不说就不说。" 胡梦蝶撇了撇嘴。 蕙殊见四少一直侧脸看着车窗外,无动于衷的样子,只好自己寻思着找个话 题," 听说傅家请齐了四大京班,那几大名角今日都要登台?" " 是,老夫人没别的嗜好,一爱绣品,一爱听戏,咱们今儿也算有耳福了。 " 胡梦蝶心思玲珑,早将傅老夫人脾性喜好摸得清清楚楚。蕙殊这才明白过来四 少送礼的苦心,那锦盒她已悄悄打开来瞧过,里面正是一幅素色绣品,却不知会 不会太过寻常。 车往傅家驰去,一路开得甚急,转入刘家市口却猛然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