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往日意·今时痴(1) 第七记往日意·今时痴 那场传奇式的婚事轰动一时。 有外电记者撰写了耸动而浪漫的新闻标题:" 最有权势的将军与最美貌的女 伶" ——英文报章上纷纷用了"actress" 这个词描述督军夫人的出身,国人则不 会如此客气,原本" 伎与妓" 在时人眼里并没有明显的分别,女伶不见得比名妓 高尚。诸多报章用词暧昧,或有意或无意的" 妓伎" 不分,甚而添油加醋,附会 了更多艳轶之色。 不只霍夫人的出身饱受非议,霍公子大闹督军府与程氏悔婚的闹剧,也哄传 街头巷尾。 督军元配夫人所生长子,公然反对其父迎娶沈氏为正室,要求沈氏夫人以侍 妾身份,在已亡故的霍夫人灵前敬茶。督军不允,称沈氏虽是继室,仍为合法妻 子,与元配地位平等。岂料婚礼次日,霍公子竟将生母遗像堂而皇之供奉在大厅 ……督军暴怒,一顿马鞭将大公子抽得死去活来,险些闹出人命。 经此一闹,喜气变了晦气,坏事接踵而至。 数日后,霍夫人胞妹与富商程氏订婚,临到宴上,宾客云集,那程公子却临 时悔婚,留下书信一封,连面也不露,不声不响就那么走了。程家不过是普通富 庶人家,见得罪了权贵,慌不迭连夜迁走,家宅生意全都弃之不顾。程老夫人连 气带吓,路上一病归西。 这桩事虽被霍家压了下去,未经报章披露,市井之间依旧传得沸沸扬扬。 孰真孰假,孰是孰非,外人并不关心。传入薛晋铭耳中,亦是意料中事。 除却程家悔婚的变故,种种风波他是早料到的。他曾看着一个名叫云漪的女 子步步为营,却不能陪在她的身边,也不曾亲见她后来的风风雨雨。远在千里之 外,听闻她种种消息,终究只是听闻。 时至今日,亲眼见了,亲耳听了,英雄美人,风流闻世,谁说这不是一段锦 绣奇缘。然则锦绣也是一针针织就,扎在指尖的疼,不足为外人道。 昔日沈念卿为霍仲亨庭上舍生死,无悔无怨;霍仲亨为沈念卿一诺订三生, 誓言如山,那是万千人共睹的传奇……然而褪去" 霍夫人" 名衔的光华,背后无 非一份现世安宁,她所冀求的与凡人并无不同。 念卿有一段不能见光的过往,却站在了一个光芒耀目的男子身旁。这一切, 注定她要比常人付出格外多的艰辛方可承受。 如同霍子谦曾那样羞辱于她,她却不得不为他赶赴北平,为他周旋于险恶旋 涡。 薛晋铭的目光久久凝固在念卿脸上,她的微笑与漠然,依然无懈可击。 " 值得吗?" 他语声轻微,眼里失落不甘再难掩藏," 这就是你舍我取他换 来的委屈?" 念卿怔怔看他,心中空茫,竟不觉察自己眼角有泪。 蓦然间,薛晋铭握住她的肩,将她紧紧拥入怀抱。他温暖的身体带着似曾相 识的熟悉,久远得像一场梦,遗落在岁月之外,苏醒于冥冥之中。 " 这一次,我会赢给你看!" 薛晋铭贴在她耳畔,低低地笑," 霍仲亨有家 国之志,我也不是利欲小人……你且看着,这次我必然会赢!" 念卿怔忡,被薛晋铭眼里迫人光亮窒住。眼前月光一暗,炽烈的男子气息笼 罩下来,以微颤的唇封缄了她的呼吸。 她身体颤抖得厉害,抬手抵住他胸膛,却挣不开他双臂的禁锢。 辗转千里,失而复得,恍惚如在梦中。 却不是梦,梦里不会有痛。 一记脆声,伴着颊上火辣辣的痛,令薛晋铭清醒过来。 念卿喘息着挣脱他双臂,唇上嫣红湿润,满眼惊怒," 你……" 话还来不及说,身后靴声逼近,许铮已大步赶到,哒一声手枪上膛,乌黑枪 管抵上薛晋铭额头。念卿脱口叫道:" 许铮,别动手……" 却已迟了半拍。 许铮狠狠一扬手,枪托砸在薛晋铭额头。 他竟不闪避。 以他的身手,要避开这一击易如反掌。他却一动不动,仿佛被念卿扬手一记 耳光掴得呆了,任由血流下来,漫过眼前,将惨白月光也染红。耳边声音在一刹 那飘远,隐约只听见她叫了他名字:" 晋铭——" 二楼转角房间,门被踢开,黑衣黑面的许铮踏进门来,指向瑟瑟发抖的管家, " 你,出来!" 管家面无人色,瑟缩摇头,"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铮二话不说,揪了他衣领拖出。 关在一起的仆佣惊慌退缩,只有蕙殊挺身站了出来," 他是徐家仆人,四少 的事情与他无关,我才是四少的秘书。" 许铮冷眼看过来,将管家衣领拎起," 有谁知道纱布药棉在哪里?" 蕙殊一怔,却听管家哆哆嗦嗦说:" 纱,纱布没有……药棉有……还有…… " 许铮皱眉不耐," 有药棉还不去拿!" 蕙殊忙扶起管家,随他一同去储物间翻找。这房子无人常住,东西备得也不 齐全,找了半天只找出一瓶消毒药水和一小包药棉。 许铮拿了就走,走出两步似想起什么,回身指了蕙殊," 你跟我下去帮忙! " 一路跌跌撞撞奔下楼梯,被他拽进书房,蕙殊一抬眼,就见四少斜躺在沙发 上,额头到衣领都是猩红痕迹,手从沙发边软软垂下。霍夫人俯身在沙发前,拿 手绢为他捂着额头。 可怕的鲜红色刺入眼里,蕙殊惊呆," 四少!" " 夫人,东西找来了!" 许铮语气尴尬。 " 消毒水给我。" 霍夫人伸出手,指尖还沾着四少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