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拥抱如糖(1) 18拥抱如糖 高考前的一个月,葛萱只在寝室和教室间往返,没再出去玩,也没见到许欢。 有一天的晚自习上课前,一个男生把手机递给葛萱,眼神揶揄,葛萱接过来,果 然是江齐楚。他问葛萱:“樱桃结果了吧?” 葛萱笑道:“它结这么早果干什么?”“今年天暖啊。”“哈尔滨樱桃结果 了?”“……结了。没红。”葛萱说:“等我考完试再红,现在没空吃。”江齐 楚大包大揽地说:“行。”仿佛他能左右植物法则。晚风中花香摇曳,直飘上了 四楼。葛萱扭个身,单膝跪到挨着窗边的椅 子上,趴在窗台上往下看,那种专在夜间开的花朵,正在花坛里盛放。手机 的主人警告她:“把我电话弄掉下去噢!”江齐楚听见了,问她在做什么。葛萱 说在窗口看花,“我想起园子里黄 花菜好像都开了,不过那花今年长得不好,朵儿可小了。”江齐楚说是因为 株距太近,要拔掉几棵,才长得开。葛萱是被窗外这香气引诱得,萌生了种花兴 趣,听江齐楚这么一说,一 时兴起道:“干脆全拔了吧。我挖几棵学校的小黄花回去种,就是晚上开 花,一股茶叶味的那个。”他听懂了,纠正她:“明明是茉莉味。那叫月见 草。”葛萱点头:“嗯,这个花好香啊。” 江齐楚劝她:“还是种黄花菜吧,这个你养不活的,再说这香味闻时间长了 脑袋疼。”葛萱立刻谨慎地不敢多嗅,坐回自己位置,“月什么草啊,名字也比 黄 花菜好听。”“黄花菜的学名本来也很好听,是人图好记,看它开黄花就朝 它叫黄花 150 菜。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忘忧草。”“那忘忧草才是学名吗?”“不 是。”他忽而轻笑,“它学名和你一样。”葛萱惊讶得脱口问道:“葛萱?”江 齐楚无奈她的直线条,“是萱草!”葛萱呵呵笑,“我就说我爸不能那么常识, 给我取一菜名。哈哈,原来 传说中的忘忧草是这个玩意儿。”她还常挑发育不良的植株喂兔子,歌里诗 里写得那么好,这下可全幻灭了。江齐楚听她嘟囔,又问:“对了,葛萱儿, 你最近还总梦着蜘蛛吗?”葛萱惊叫:“啊啊啊,你又说!我有一阵子没做梦了, 你一提起来晚上 又得梦着。”“梦就梦着吧,我听人家说,梦见大肚子蜘蛛是要有好事。” 大肚子?好事?这两个词连在一起听,有点别扭。葛萱已经想不起来梦 中蜘蛛的模样,大致地描述,“可是我梦着的好像没有很大肚子,腿很长, 爬得挺快的,吊在房檐上转圈结网……你在看书?”她听见哗啦啦翻书的声音, 难道是周公解梦? “我下铺的。”江齐楚倒大大方方承认了,翻到一页,“有了。梦见蜘 蛛结网……”“怎样?”“暗恋成功。”他低声念道。后面还有注释:普通 的好朋友将变成情 人。这哪儿跟哪儿啊?葛萱却大喜过望。这个纠结的梦,终于有了一个美好 的解释。她也不管蜘蛛为什么会和搞 对象扯到一起,总之书上这么写的,肯定是有科学道理。葛萱相信科学。 结果打那以后,一宿宿梦的尽是试题,蜘蛛再也没入梦。葛萱是个老实 人,真的是白天见到什么,晚上就会梦到什么,所以才会对梦到蜘蛛感觉奇 怪,因为那阵子的白天,也没与蜘蛛有什么特别交往。 在又一个没有蜘蛛的梦中醒来,睁开眼,葛萱有些失落。 葛棠平躺在她身边,侧过头来,期待地问:“梦见今天考什么题了吗?”这 天是一年一度的华山论剑,内功修炼十二年者方可上山比试。葛萱装好了准考证, 钢笔铅笔若干,磨磨蹭蹭走去大屋,给许欢打了个 传呼,说:“我去考试了!”许欢很懂得鼓舞人心,他说:“考不好也没关 系。”葛萱听得好耳熟,中考的时候,他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突然想起,和许 欢已经认识那么久了。那时正是等放榜的日子,天气和 现在一样炎热,她正为成绩担忧,他的话是宽慰。这次却说在考试之前,葛 萱也当他是为消除她的紧张。又过了一年的夏天,她才真正明白许欢的话是什么 意思。 “就算你上大学的时候会回来,毕业了之后呢?还在这破县城窝着,那 考大学还有什么用?”许欢这么说着,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分明有少少 的痛,以及不舍。可他仍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小葛,别回来了。就这样吧。葛 萱升上大二的那年暑假里,失恋了。 考上大学这件事,生生成了将许欢推离的无影手。原来,失恋比恋爱来得更 凶猛,并且那么没道理。许欢总说,考不好也不要紧,其实是他的愿望。葛萱到 最后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希望,却一直清楚,这是与家人愿望相反的反向。 冥冥中不知是哪种力量在排演,就好像是,要让她在家人和许欢之前做选择,匪 夷所思的结果。 葛萱早就知道,上大学要去外地,但她从没打算就这么离开家里,离开许欢。 读完大学,找份好的工作,供小棠念大学爸妈高兴;和许欢在一起。葛萱曾 在脑中勾勒过自己的将来,清晰、坚定,很美好。或者就是人们常说的理想。 至少在走进高考考场的那一刻,她是一个有着这样美好理想的高中女生。 而后,葛萱考上了第一志愿。老师们都帮她做过分析,她的成绩进京是151 绝对没有问题的,但葛萱最终还是报了哈尔滨的一个工科院校。她不想为难家里。 许欢有朋友在北京上学,葛萱听说过首都的消费水平高,与她家这个县城相比, 是不能承受的。哈尔滨很好,离家近,心安,还有个江齐楚在,学校也是全国重 点,袁虹对女儿的选择无异议。况且葛萱真的完全没有屈就感,“去北京上学, 除非是北大清华,我这分也不够,其他的就是个名儿好 听,根本不实用。”长达两月之久的假期里,葛萱接了份补课的工作,是隋 艳金一个麻友家的小孩,刚读初二。葛萱给他补外语和数学,每天上下午各两小 时,一个月 五百块。大概是开学应缴学费总额的十分之一,可算是微不足道,但毕竟是 葛萱第一次赚钱,只觉得好容易。隋艳金说:“还得是学习好,看出来没?你说 你妈你爸累死累活,一个月能挣几个五百?” 152 她说这话倒非奚落葛家贫贱,而是针对蒋璐。 蒋璐的分数出来,报考手册上的统招院校,她一个都没够上。隋艳金气得有 点魔怔,见人就抱怨孩子不省心,见着蒋璐更是破口大骂。蒋璐也不在她跟前找 骂,天天就是玩,动不动还去了外地,一走好几天。隋艳金四下打听哪个学校能 要蒋璐这种的,认多花钱,可那些名气好的学校,给钱也不收。后来不听谁说了 自考这回事儿,便要送蒋璐去北京读自考。蒋璐打死不走。 葛萱当时也不懂那自考是怎么个学历,据说是和正规大学一样被承认的,又 没分数要求,出于好意劝了劝蒋璐。蒋璐根本听不进去,直接回绝说:“葛萱我 不想冲你来,你们谁也别让我去上学,我哪儿也不走,就在这地儿混了。她不养 我,我看我能不能饿死?” 一直到葛萱准备去哈尔滨开始学前军训了,那娘俩儿还在峙着。 开学是9 月份,天已有些转凉,夜晚更沁出寒意。袁虹是个急性子,怕赶 不上火车,早早就带一家人来到车站。葛萱穿了件肥大的防雨绸外套,站台 上穿行的风,吹得她衣服鼓胀。葛棠笑嘻嘻地戳她,“要爆了。” 葛萱龇牙,“暴擂你一顿。”葛棠嘴一扁,受气的模样转向袁虹,懦懦地告 状,“妈,葛萱打我。”葛萱真动手了,揪着她的马尾辫,嘴脸威胁,“告状?!” 姐妹俩小时候常这么吵嘴,一不留神小丫头都长成了大姑娘,背井离乡 要自己生活了。袁虹看得又欣慰,又有点不舍。葛冬洋一旁教训那俩不安分 的孩子,“别撩扯撩扯的!小棠,你姐都要 走了,也不说掉个眼泪舍不得啥的。”袁虹瞪他一眼,“你挺大的人可真有 正事儿……”葛棠在葛萱腋下胳肢了一把,葛萱边笑边躲,葛棠趁机从她手中抽 出头 发,紧了紧头绳,笑道:“她一走我多乐啊,这憋笑憋得都老痛苦了,怎么 可能挤出眼泪儿来?”葛萱也没什么伤感,最近一阵子没干别的,就上车站 送人玩来着,练得 将近麻木了。 姐妹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有几个和葛萱一起去外地上学的同学,才陆续来到 车站。送站的大人们遇到了,客套闲聊,葛萱在各同学家长心中,自然是楷模一 样的人物,袁虹也所以被夸得心花怒放,直说:“就是个小书呆子,自己出去能 不能活还两说呢。” “可不是么,我们这崽子连水都烧不开。”“你说现在这孩子是不是就惯的? 这好歹他们几个都离得不远,过去了相互还能有个照顾。”“一个个都笨笨咔咔 的,谁照顾谁啊。我说去给安顿安顿吧,说不让我跟 着。‘啊,人家同学都自己去,就你非得送’,怎么怎么地的,跟我急眼了。” “都这样,啥啥不是,完了还不让说……”几位“啥啥不是”的准大学生,面面 相觑,各自无语。正是开学返校的高峰期,站台上满是学生和家长。葛萱隔着密 密麻麻人 群,踮脚向进站口张望。前一天许欢和金嗓子他们给她饯行,葛萱喝多了, 不记得许欢说没说要来送她。火车鸣笛,葛棠把手里一兜零食交给姐姐, “上车吧,别瞅了。”葛萱漫应着,上了车。似乎有颀长的身影擦身错过,人潮 涌动,葛萱停不下脚步定睛看,就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