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被遗忘了的男主角(3) 葛萱有一天终于好奇,“江齐楚你怎么天天都没有课啊?”江齐楚说:“我 不愿意上课。”他根本就没上过一节课,来哈尔滨也不是因为上学。葛萱并没多 问,只点点头说:“你够没理想的。”心安理得与他做伴。 暑假前期许欢到哈尔滨培训,顺便来看葛萱。葛萱感叹你们做老师真好啊, 还能免费旅游,她笑眯眯地说:“我同学说咱县安置毕业大学生待遇都不错呢。” 许欢轻嗤,“你费心巴伙考出来了,就为回那破县城窝着?”许欢这么 说着,看了她一眼。葛萱正迎上他的视线,分明看得见那一眼里少少的痛, 还有不舍。可他仍是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小葛,别回来了。就这样吧。”葛萱 没听明白,傻兮兮地笑着,“好吧。”仰头看着江边蔚蓝的晴空, 泪在眼眶里蒸发。 因为分离而分离,这理由让人痛恨又无奈。葛萱感到现实是这般讨厌,她开 始活在一种假想中,如果没有考上大 学,如果大学毕业分回县里,如果许欢被调到哈尔滨来上班……如果两人不 需要分离,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谈到将来以后云云,葛萱说要走得远远的,否 则就辜负了期望。这些委 屈和不甘化作喃喃酒话时,只得到江齐楚貌似不解地反问:“为什么一直为 他找借口,就不能相信他是真的喜欢蒋璐吗?” 164 不为他找借口,就要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的开心,都是一个错。葛萱摇 头,与其面对这样悲伤的真相,她宁愿怨恨不甘。她宁愿相信是江齐楚不明 就里。 江齐楚却恼火自己明了太多,偏偏不能对她冷漠凶狠。 许欢的婚讯,江齐楚比葛萱更早知道。从接到小棠的电话这刻起,他就 开始在告诉葛萱这一消息与忍住不说两种行为之间挣扎。小棠说:“她早晚 也得知道的,回家一听我妈说蒋璐结婚了,笨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江齐楚急中生智,“那就先不让她回家。”可是许欢和蒋璐的婚期在暑假里, 小棠直叹气,“她放假怎么可能不回家?”江齐楚说:“你想办法别让家人跟她 提起这事儿就行。”小棠只得应下,末了又说:“江哥你冷静点,你不冷静葛萱 怎么冷静?”江齐楚笑笑,“我当然冷静了。”客厅卧室无法安坐,掐着手机乱 转, 没主意。看时间快到点去葛萱学校吃饭了,一出门遇见对面单元阿姨接小孩 放学,随口打招呼问怎么还没放假。阿姨说:“放了,这不马上升初中,假 期辅导吗。”江齐楚一捶巴掌,“对呀。”阿姨不解这小伙子为啥这么大反应, 只当是对自己教育方式颇为赞同, 笑呵呵领孩子上楼去了。 葛萱跟家里说放假留在哈尔滨给人补课。袁虹听说是江齐楚一个亲戚家的孩 子,且吃住都给解决,也就没反对。她一直支持孩子多在外面闯闯的,就怕葛萱 补不好,正想多嘱咐几句,厨房里小棠不知打翻了什么,哇哇乱叫,袁虹只好匆 匆挂了电话出去。 葛萱不知道的盛夏里,许欢和蒋璐婚期将近。葛冬洋某一天突然想起 来,问妻子:“下礼拜小璐璐结婚,是不得让葛萱回来啊?”袁虹说:“小 璐璐要找葛萱自己就给她打电话了,她要不打就拉倒,你 别多余啊,葛萱在那边给人孩子补课,也不能说回来就回来。”小棠在旁边 听得松了一口气。不料当晚葛萱却兴冲冲打电话说下礼拜想 回家,袁虹还在蒋璐家饭店,电话是葛冬洋接的,脱口就问:“赶着回来坐 席啦?” 葛萱一怔:“坐什么席?”没兴趣关注,转移到自己的话题上来,“我们小 学建校三十年校庆,你跟我妈说说,让我去参加呗,表彰优秀毕业生还有我一个 呢。” “校庆啊!”葛冬洋哦一声,“我还以为你回来看小璐璐结婚呢。”小棠进 屋就听见爸爸这句话,已明白大概,拍着脑袋心说该来得躲不过。电话那边的葛 萱只觉得凉意四面八方沁来。 江齐楚也是这学校的毕业生,虽然不算优秀,却也在受邀校友之列,很自然 陪葛萱一同前往。说起来,许欢倒是位列表彰名单前数的。可是校庆定在礼拜三, 他与蒋璐的婚礼就在几天后的周末,这种时候肯定是分身乏术,不会来参加了。 葛萱想这样也好,如果遇到许欢,她真的不知道要以什么表情跟他说话。 她向补课的东家请了两天假,提前一天和江齐楚回到老家,第二天早早就去 了学校。校庆还没开始,他们回到当年上学的教室,门没锁,敞开来迎接校友。 教室里空无一人,整齐码就的课桌都已换新,黑板上写着鲜艳的粉笔字贺语,彩 带和气球吊在屋顶,喜庆味儿十足。葛萱仰头看,吃吃发笑,“嗬,弄得跟新房 一样。” 话落便想到许欢,他的新房是不是也挂满漂亮的金纸彩带。江齐楚一屁股坐 在桌子上,笑道:“这桌子怎么这么矮?咱上学时候觉得挺高的啊。” 葛萱收回视线,看那些小桌小椅,也稀奇地比量,“是啊,中学时候还总回 来玩呢,也没觉得这么矮。”成长果然是不知不觉的,人不可能一下长大,一下 老去。她指着贴在墙壁上的旧照片,大声问江齐楚,“你说这上面有没有咱们啊?” 江齐楚说肯定有啊,跳下桌子到墙壁前仔细寻找。陆续有昔日在这教室读过 书的同学前来,好些还是葛萱认得的,主动打招 呼聊天,葛萱几乎不假思索就叫得出对方名字,众人都惊服葛萱的好记忆力。 165 葛萱偷偷对江齐楚说:“我记人最厉害了。”江齐楚好笑地看她被夸几声就 神采飞扬,“你总是这样。”葛萱得意道:“当然了,我见过的基本上都记得。” 江齐楚其实想说,她总是会为很小的事情感到满足和幸福。说了又怕破 坏气氛,自顾自地继续寻找照片,照片非常多,他找了很久,意外发现葛萱 的一张特写。那是二年级春游的场面,小河边,大石头上,正用小军刀往饭 盒里切火腿肠的葛萱,被人叫到名字,应声回头。怔愣的表情可爱极了。 江齐楚看得大笑不止。正与别人谈话的葛萱被他笑声吸引,跑过来一看,也 笑了,“这上面还 166 有你呢。” 江齐楚疑惑地细细端详一番,果然,照片上葛萱的身后不远处,三四个男同 学在帮老师铺野餐用的台布,其中就有自己一个。而他旁边那个又高又胖的男孩 子,似乎注意到这边在拍照,一眼望过来,正好撞在快门上,抢了个镜头。 那是他们当时的护班生,许欢。 别的照片提供者都会年级姓名,这一张的下角却空空如也。葛萱隔着玻璃抚 摸自己的脸,她这张照片还在家里,这一张又是谁的呢,还谁会有这张照片?是 当时拍照片的少先队辅导员?还是许欢?他也正视了镜头的,当时他们群体的活 动照片,一般都会按看镜头的人数冲洗。 葛萱脑子里有很多假设,最终也并没想去证实什么。眼睛一热,有种冲 动,要离开这教室、离开一切跟许欢有关的东西。一只手轻轻拍打她的肩膀, 江齐楚说:“我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再回来。”葛萱点头,跟他出门上车,车开 出校园,视线不受控地捕及大门口停驻 的那一抹银蓝。摩托车上的人,江齐楚很想装作没认出,就那么开过去算了。 可葛萱搁 在膝头的手指紧攥,在炎炎夏日里微瑟发抖,就像被剥掉外壳的蜗牛。一脚 刹车踩下,葛萱的身子受惯力震了震。江齐楚按开了车锁说:“我在前边等你。” 许欢半倚着摩托车座,吸着烟,有一搭没一搭看出入人群,并没看到去 而复返的葛萱。摩托停在门口左侧,不算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刚巧转弯, 葛萱也不会注意到他。葛萱觉得他知道自己会来,等在这里,是期待相遇吗? 见到她,他会说 些什么?许欢只是笑,“呵呵,这么早就来了啊。”毫不惊讶她的出现。葛 萱说:“啊,来得很早,要走了。”许欢扔了烟在脚底踩灭,“我也正要走。” 他回头看看,“不用我送你 了吧?”他不认识江齐楚的车,但注意到刚才它开过去了,然后葛萱出现, 那车却没走。 葛萱点头笑笑,彼此转身,背对背说再见。 江齐楚坐在车里,在倒车镜中看着葛萱的身影越来越大,大到可以看清脸了, 也没看到有眼泪,倒是汗珠哗哗。葛萱坐进车里就拉过纸巾擦脸,直嚷着今年夏 天真够热的。江齐楚说:“夏天哪能不热?”发动车子开了空调。 葛萱说:“所以我最烦夏天。”积蓄了一冬的眼泪,像雪一样在夏天里恣意 融化。 江齐楚不希望葛萱哭,更不希望看到她为许欢哭。可他也知道,眼泪是一种 必须排出来的东西,就像受伤时的淤血,不清理掉,闷在肉里,会把一些好的脏 器细胞也腐蚀掉。况且葛萱又是个很爱哭的家伙。所以江齐楚一直在等待她大哭 一场,等了一个冬去春来。葛萱没在人前掉一滴眼泪,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一 种不正常的坚强。 这期间或许她躲起来偷偷哭过,但在人前示弱又是完全不同的心态。那个夏 天一如往常的炎热,且干燥,细草间黄色花瓣尖端微卷。这种天 气很容易让一些好东西流失——食物的新鲜度,土壤里的水分,清爽的心情。 葛萱说她不喜欢夏天,蚊虫烦人,街道上都是腐烂的气味。江齐楚默默将车开远, 纵使开不过夏天,也盼能带她去一个暂时想不起 夏天的地方。没有城市,没有许欢,只有一个哭到口干舌燥的葛萱……江齐 楚央求她:“别哭了,葛萱,车里没有水。”葛萱早就不哭了,两眼涨得通红是 因为胃不舒服,胃不舒服是因为江齐 楚过快的车速。车一停下,她推开车门狂呕,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呕出来。江 齐楚满脸歉意,“坚持一下,前边就到服务区了。”葛萱摇手后退,拒绝再上那 辆催吐的车子,低头看身后绿叶铺地,索性 一屁股坐下去。江齐楚低呼:“别坐……”拉了她一把,自己则被后坐力甩 到那片植物里,苦笑着站起来,身上沾挂着藤蔓,五角形叶片像手一样抓着他。 葛萱好奇,伸手去拉,指尖刺痛,一看蔓上全是硬硬的毛刺,这穿着裙167 子坐下去还不把腿都扎破了。“什么东西?”瞧它那枝蔓乱糟的姿势,不安地问, “不会也姓葛吧?” 江齐楚笑,“这是拉拉秧,不过也叫葛勒蔓。”他以脚扫开交叠的藤蔓,在 中间空地上坐下。葛萱坐在他对面,随手拔下一棵水稗草递过去。江齐楚会吹草 笛,以前 许欢,严()重相信那是爱 168 他们给兔子割草的时候,累了坐下休息,他就会拔一根扁扁的草茎,剥 去外皮,抽去草芯,剩下中间的部分,放到嘴边,滋嘹嘹几声,就能吹出调调。 虽然音走得离谱,总算能听得出吹的是什么。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空放光明,好像无数的小眼睛… … 葛萱记忆里那个眼睛比星星亮的男生,曾在那狼狈的清晨,以英雄的身份出 现,救她于凶猛犬口。他有着漂亮的单眼皮,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傲气的模样, 其实是个痞痞的、会甜言蜜语的家伙,笑容常常不正经。他很懂讨好女生,很懂 谈恋爱。她知道自己不会是许欢的初恋,也没有成为最终一个。仍久久喜欢着他, 并且随着长大,严重相信那是爱。“他是我的初恋。”葛萱声音平静,隐隐含笑, 她低下头,发顶抵在江 齐楚手臂上。“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草笛声停,很快又再次响起。葛萱 感到一只手轻轻抚着自己的后脑,眼泪便簌簌滴落,她说:“我有 点儿恨他……” 本书精华已为您连载完毕。谢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