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是文盲的文凭 那个去给他办文凭的霍副总从广州回来了! 那天,他正坐在着愣头愣脑,回忆看蜘蛛的幸福时光,听到有敲门,从隔门问 答中他知道那是霍辛。 “回来了?”春才高高兴兴地一边开门一边问,“辛苦你了霍副总!” “辛苦啥,”霍辛一边往他屋里进一边说,“南方那天气那个热啊,是真够呛!” “事情办的怎么样?”春才有点儿迫不急待地问,“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霍辛说,“非常顺利,那家伙还真他妈有本事。”说着,他 “滋”地拉开手提包,从里边拿出一只方形盒子和两片小本本,用充满笑意的眼睛 看着春才,春才也用充满感激的笑回应了他。 “这是学历证书。”霍辛拿着那个红色本子翻开,指着上面的字,上面的字都 是两行两行的,上面那行字他不认识,但他清醒地记得在哪儿见过那种文字,他把 左手手指微微弯曲,轻轻在左侧耳上部位敲了敲,“这怎么像是哪个少数民族的那 种字?”春才自言自语说道。 霍辛正一本正经地念: 学生:郭春才,性别:男,一九六六年七月二十二日出生,于一九九七年九月 至二○○○年七月在本院:畜牧工程系修完野外作业专业大学本科教学计划规定的 全部课程,成绩合格,准予毕业。 院长:林木森 院名:马来西亚农牧学院 二○○○年七月三十日 编号:3000510743 左边一侧是他春风满面的一张大一寸照片,下边印有证书编号:510743字样。 霍辛拿着证书,斜着调整了角度给春才看,春才看见了证书上那清晰的钢印痕迹, 又特意瞥了眼照片上自己亮闪闪的脸,和那发于心而映于脸,自信、自足、自得的 笑——他笑了,一边笑着还点了点头。 “这一本是你的学位证书,”霍辛接着说,“是证明你已经是学士了,学士再 往上是硕士,再往上是博士,最近听说博士上边还有个什么后?再向上三级就绝对 到顶了,就你们那个破村子可以说是几百年才出你这么一个……”说到这霍辛笑了, 笑容里包含着玩笑、调侃、而且肯定地包涵有暗、巧骂他的意味,春才对这东西是 敏感至极的,虽然刚才霍辛没说出来,可还是给他感觉到了。 “你听,”春才把左手食指竖起在左耳边,然后又指了指窗外,像是在聆听, 又像在思考——“那是谁家的狗在外边叫啊!”霍辛也做出他的样子,可好像什么 也没听到,他很失望地摇了摇头,看了看春才。 “等你听时早叫完了,”春才说,“那你肯定没听见了。”说完他呵呵地笑起 来,这笑中的意味比刚才霍辛的笑更繁杂,因为他多了“嘲笑”。 这时霍辛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相视而笑! 那个四方盒子里装着片书本样大小的核桃木,上面镶嵌了一面说光不光说糙不 糙的不锈钢椭圆镜面。周围画满稀奇古怪的图案,他全看不懂。只是画面上的一男 一女,各举起一本书,脸向上仰,朝着镜面高处的一轮太阳,有点儿像他小时候学 校教室里张贴的画。不过,自己当年教室里那幅画,是一小男孩儿的脸和太阳并排 着,太阳光无比灿烂,男孩儿挥着手笑得无比灿烂。还有点儿像那个女医生晓晓学 校里的一尊石像,那是一个半成熟的女孩儿,站着托起一本书,脸上写满微笑,风 吹着她的裙裾下摆,向她身后方向飘荡。中间左边的字他依然不认识,右侧竖写着 “优秀学生”。 他拿着那东西看了老半天,心里扑扑腾腾跳个不停,连脸上都涌起些激动表情, “你不但毕业了,而且是优秀学生。”霍辛看着激动万分的春才说。说这话时,他 眼角飘落一丝别人不易觉察的狡黠来。 春才很为自己刚才的表现得意,他已经充分地表白了自己的谢意,这不管怎么 说在情理上已不用再更多的自责,让他心里轻松了很多,你霍辛再怎么说,也该知 足了吧。他想。 其实春才自然不知道霍辛现在仍心里没底,说实在话,从表面上看一点儿也看 不出什么地方有假,可以说那全套东西,做的比真的还真!可是?可是?可是郭总 经理怎么只字不提学费的事呢?继而他想,“郭总经理可是越来越像个总经理啦!” 于是,他拔了一个手机号码,抬头看见自己的办公室门没有关,起身走过去把门关 了。 春才坐在自己办公室里,仔细看着从霍辛那儿拿来的东西,久久不能平抑自己 激动的心情,甚至于他觉得手心都有些发热了,他把两手对贴着轻轻搓了搓,放到 离嘴不远处吹了口气,再使劲地搓,这么搓来搓去反而使手心都有些汗津津了。 春才不得不起身去设在办公室门后的洗手间,扭开水龙头,水哗哗喷出来,由 于水速较高,使喷出的水柱里夹杂不少激荡出的水花。他伸手过去,手把水柱激得 四分五裂,一种沁凉沁凉的感觉从手部向全身扩展去。或许是为了让这种美好感觉 迅速向脑部发展,以近快平复心中的汹涌澎湃,他伸手拉下挂在洗手间横杆上的毛 巾,接水洗了洗,然后洗了把脸。他慢条斯理地一边将毛巾挂回,一边对着镜子看 自己湿漉漉的脸时——突然,一个绝妙想法像神兵天将一样降到镜子中那张脸后的 大脑里。那张脸便笑了,狡黠而灿烂! 回到办公室,他便拔了一个电话号码,这时,他发现自己办公室门没有关,他 一边等待那边接听,一边走去轻轻掩上了门。 “喂,李科长吗?” “我是春才贸易公司的郭总,郭春才。” “晚上请你吃饭,没啥事,只是弟兄们很久不聚了,出来随便坐坐。” “几点?好,好,晚上六点我开车去接你。” “行,到门口我打你手机,对,不见不散啊!” “到哪儿!?这城里大了,到处是饭店,就到‘东方红土菜馆’吧,我听朋友 说那地方不错!” “贵!?哎呀没事,再怎么说吃饭钱还是有的吧,没事,没事!就这样,好, 待会儿见。” 他挂掉手机,脸上平静了,坐在办公桌前想了想,他开始收拾刚才从霍辛那边 拿回的几样东西。先是想就用根小绳子横竖把它们缆一缆就算了,可正当他用绳子 捆绑时他又停了下来,想:那样会不会太显眼呢?会。绝对太显眼了。 于是,他在桌边矮柜里翻出一只印有“圣凯诺西服”字样的塑料袋子,把东西 往里边一放,显得像什么也没有一样,他用左手拎了拎,感到完全消除了原来的担 忧,效果很不错,他满意地笑了笑! 他默默坐了一会儿,就去了霍辛办公室,进门就见霍辛正在办公桌边上玩电脑 扑克游戏,“霍副总到底有文化,不一样啊,这不,电脑都玩得飞飞转了!”春才 说。 “啥呀!”霍辛接道,“我这也叫玩电脑的话,这世界上的电脑玩家气不死也 要集体跳河了,这是电脑游戏中最弱智的游戏了!” “你看,你看,又谦虚了不是!”春才说,“小时候老师常教导我们:过分谦 虚就是骄傲啊!这你忘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这是孔老夫子说的,“我霍辛在公司 里也只能算是个小人物,怎敢去违被孔圣人的教诲呢!” “得了,得了,反正我说不过你。”春才说,“前一段你教我提高素质时还说 那个什么——‘理论联系实惠,什么密切联系领导,什么表扬与自我表扬’来的! 现在又装上正经了。你说你这是不是门后挂猪头,一天十八个脸儿!?” “你看看,说着说着就说到茄子地里!一不小心把嘴里的假象牙都吐给我看了 不是!”霍辛一边笑着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这其实是在公司门口挂着 羊头,里边卖着郭总经理照片,这叫挂羊头卖狗肉呢!” 春才开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先是大笑,再然后是一字一句、一板 三眼地说,“我那些照片丑啦叭唧有啥好卖的!还是你有特点,你是狗头上生角, 你厉害!还是卖自个儿照片吧,又漂亮,还知根知底,多好啊!”说到这儿,春才 抬起腕来看了看表,他的瑞士梅花表告诉他已经五点三十七了。霍辛也注意到他这 一举动,就说:“行了,有啥事,说吧。” “那车钥匙你给我一下,我出去办点事。”春才说到这停住看看霍辛问,“你 不用吧?” “不用,不用,”霍辛一边说着一边笑,很高深的样子,“我就是有事也不能 担搁郭总的事啊!哪儿有敢担搁皇帝事的太监啊!”霍辛说完还是笑,连眼睛都在 笑,仿佛在说:“我知道你去干什么!”又好像在说:“老板说话越来越艺术了!” 他那变幻莫测的笑,一会就把春才弄得不自在起来,于是他拿了钥匙匆匆忙忙出发 了! 那个李科长上了车问,“还有人嘛?” “没了,”春才说,“今就咱哥儿俩!” “那还喝个什么劲!”李科长说,“你又不喝酒,再说两人吃饭一点气氛都没 有。” “话不能这么绝对,”春才说,“这气氛还不是人营造出来的?我不喝,并没 有限制你喝啊,你照样可以‘酒逢知己千杯少。’再说,我们哥儿俩总不会出现 ‘话不投机半句多吧?” 那个李科长笑起来,表层皮肤那种浅笑,带了一点点说话冒昧的尴尬,笑完了 说,“那倒不至于。只是人少了就不热闹倒是真的,——你们霍副总呢?” 春才一愣,继而说道,“噢,霍副总今晚上值班。他大忙人,忙着呢!” “噢,值班就没办法罗。”李科长说,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他深以 为然地点了点头,又轻轻摇摇头,脸上顿时泛起一层不易觉察的深笑来……意味深 长地说:“哎!你们这两个可爱的兄弟啊!” “东方红土菜馆”座落在外环路边上,那地方快到了郊区了,是家挺特别的饭 店。一到门口就能明显感到它挺异类,咨客、保安及一切工作人员统一穿老式绿军 装、扎武装带、戴红袖章、蹬解放鞋,头发清一色男平头、女羊角辫儿。其实内部 分工还要细的多、邪乎的多。董事长叫“书记”,总经理叫“大队长”,部门经理 叫一、二、三、四、五生产队长。五个队长怎么分工,就不为外人所知了。最有意 思的是保安部,他们这里叫做“治保会”,收银台叫“大队会计室”,所有服务员 都叫“社员”,董事长、总经理们办公的地方自然就叫“大队部”了。 这里的一切设置,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个一个遥远的时代,可还是有好多人来消 费,或是老年人怀旧,或是年轻人猎奇,总之吃饭的人络绎不绝,生意兴隆得你不 提前订位,就得在外边排队。他们是事先订了位的,自然就不用担心了,大可以直 奔站在门口那笑容可掬、两眼传神、照应得体的“大队部通信员”——咨客而去。 “两位同志,你们好!”那两个扎羊角辫子、红袖箍上用黄字写着职务的姑娘 笑盈盈迎上来分别说,“我是刘麦青。”左边那个说,“我是郭秀英。”右边那个 说。“我们俩是大队部通信员!”两人一起说。 他们分别对两个姑娘点了点头,“你看,郭秀英还是我们郭总经理的本家呢!” 李科长这么说着,大家便哈哈大笑起来,“二位同志订位了吗?”郭总经理的本家 问! “有,早订了,”春才说,“是你们王书记给订的,我姓郭!”春才说这话时 脸上一派自得和从容。 “哦,知道了,知道了!贵客光临,赶快请!”那个叫刘麦青的以手指路道, “我们书记和大队长等会儿去看你们!” 他们就上去了,两个姑娘径直把他们带到了“大队部小餐厅”。 坐下之后,叫郭秀英的姑娘说:“这是我们这儿规格最高的厅了,服务也最好! 请问是否点菜?” “让我们李科长点菜。”春才一边用湿漉漉冒着热气的毛巾擦着脸,一边示意 那姑娘让李科长点菜,李科长也在用毛巾捂脸,就说,“你点,你点,还是郭总经 理点菜!”两个人推辞着让小姐有点儿不知所措。 “哎呀,李科长呀,点个菜怕什么?又不是外人!”春才说着就把印得像“红 宝书”似的菜单推到了李科长面前。 “哪我可不客气啦!”李科长放下毛巾,拿起了菜单熟练地翻了起来。这时, 春才才有空闲仔细地把这间怪模怪样的饭厅打量了一番—— 屋里最主要的陈设是一张农村谁家都有的八仙桌,桌子四周摆八把简单的木制 高背椅,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上,贴了一张毛主席对着千千万万个穿绿衣服、戴红袖 章的人挥手致意的画像,他老人家红光满面,一脸灿烂。其他人则欢呼雀跃,手里 高高举起“红宝书”,有的笑得开心,有的笑得虔诚,有的笑得激动万分,有的笑 得涕泪滂沱……那场面真是热火朝天、热情洋溢的最好注释。 春才当然不能理解画的全部内涵,但是他看得非常仔细,因为在他印象中,从 他记事儿起,他们老家当屋的墙壁上也贴过同样的一幅画,而且好多年都不曾换掉, 一直到了他十二岁或是十三岁时,才换了一张叫“岁岁有余”或是“招财进宝”的 年画。那画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李科长还在点着菜,他便继续看“西洋镜”。其它两面墙上斜贴着不少标语— —“以阶级斗争为纲!”“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人民公社好!”“四海翻 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还有一些旧得发黄的报纸,上面有一些他似懂非懂 的大标题,什么“伟大领袖毛主席亲切接见中国人民的老朋友……”,“把伟大的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等等。 这时,李科长已经点好了菜,“郭总,你到这儿该不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 育’吧?” “什么?”春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再教育?”他又问。 “贫下中农再教育,”李科长说,“我看你看的那么起劲!” “好玩呗。”春才回过神来,似是而非地明白李科长在说一件和这里装饰有关 的事情,他喝了口茶说,“其实我只记得一点点,基本上都不记得。只记得那时候 我们村一个秃头女人,家里穷,偷了生产队三只地瓜,被村书记和几个民兵抓住了, 就全村开‘斗私批修大会’。还有就是一个成份高的地主,被架起来开什么‘喷气 式飞机’!” “那多好玩啊!”李科长比春才年龄还小,他对那段历史更不清楚,所以充满 茫然的好奇说好玩也就不足为奇了。 “好玩儿啥啊!”春才睁大眼睛说,“可恐怖了!那个女的后来投井自杀了, 那个老地主被他们架着‘喷气式’往树上撞,脑袋都破了,满面鲜血直流,没多久 也死啦!” “那么恐怖啊!”李科长惊骇地说。 “那还骗你!”春才认真地说,他怕李科长不信,又说道:“一个是我们家左 邻居,一个是我们家右邻居”。 “那你们家够幸运的,”李科长大笑了一阵,然后又说道:“两边都着火,就 没烧你们家?” “我们家上查八代全是农民,”春才正儿八经地边看李科长边说道,“成份好 啊!那年头成份好比什么都管用、比什么都光荣!” 这时菜上来了,春才举起茶杯说,“李科长,我这儿就以茶代酒,先敬你一杯!” 说着便把杯子举到了李科长面前。 “哎呀,郭总,你少喝两杯吧。你不能领导干部特殊化啊!是不是?”李科长 半调侃半认真地说。 “不行,不行,我戒了好长时间了。”春才说到这儿,又后悔了,他这人还没 撒过什么大谎,一说谎话就紧张!可刚才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人家以前是喝酒的!那 么为什么现在又不喝了呢?这样很快就得把“柯西亚酒店”的老底儿端出来!可是, 那些东西太上不得台面了。 春才卡壳了!急得面红耳赤,心在飞快转动——他记得霍辛“给他提高素质” 时说过,城里人讲究场合,有些场合别人装正经你就得装不正经,有些场合别人装 不正经你就得装正经,有些场合别人装正经你也得装正经,有些场合别人装不正经 你也得装不正经,有些场合别人真正经你也得真正经。说实话,他当时费了好大劲 还没把那几句破话想明白!包括今天,这场合属于上面的哪种情况,他仍然想不清 楚!但他知道:绝不能把那天的丑事说出来,那样就会给人家瞧不起了!这该怎么 办?其实卡壳时间很短,只不过上不得下不来短短几秒钟,把他急得右边软肋都隐 隐地痛了,像蚂蚁在里边轻轻啃着——“滋溜”一痛——使他迅即想到并随口说出, “你没听说?我是肝上出了点问题,所以不能喝,真不能喝!”说完,他在脸上尽 情描绘出真诚来,让卡壳的尴尬、语塞的窘迫、说谎的艰难都用真诚来装扮! “那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以茶代酒,我就以酒代茶谢谢您了。”看着 春才刚刚那劲头,自己都为春才着急的李科长,闻着“高度茅台”浓浓馥郁的酱香, 自己也为自己着急了。他想,不要让春才再解释了,那是两个人共同的难受!终于, 他像开恩、像施舍、像皇帝对死囚大赦般慷慨地说:“来,干了!!” 他们就一边散漫地聊天儿,一边甩开腮帮子大吃起来……最后,李科长问春才, “兄弟。有啥事尽管说。” “是这样的。”春说着,边把那个“圣凯诺”西服塑料袋子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我一个南方朋友给我办了一套文凭,我给他说的是要办就办‘假的真文凭’,咱 出真价钱。可现在这东西我弄不准,用你老兄的火眼金睛过过眼。如果是真,咱二 话不说给人家钱,如果是假,就退给他。你说像咱这身份,世面上人五人六的混, 要是弄个假家伙,那不笑掉人家大牙!?” 李科长仔仔细细地看了包东西中的每一件,正着、斜着、横着、竖着、反复变 换角度看了,他脸上渐渐凝重起来、矛盾起来、迷茫起来,不是因为别的——他也 搞不清楚了。他看那几件东西,是假的吧,精细得无可挑剔,你说是真的吧,现在 都啥年代了,哪里还能办得到正儿八经的“假的真文凭”?李科长面对着那套东西 发愣……然后,脸竟然成了雨过天晴的夕阳般红彤彤煞是壮观的一片。再然后,从 脖子根向上慢慢泛起了青紫,好像刚从乌云翻滚中熬过来的天空又遇到了乌云接太 阳。后来,他看着那只“优秀学生”牌,感到越来越晃眼了,他那先前白净的脸也 完全为猪肝色淹没,像一只半透明的橡胶皮囊里注满鲜红的血——是酒劲上来了! 看着李科长的“血脖子”——的确没有青筋在雪白皮肤下泛青光的医生晓晓漂 亮!——在酒气里醺了半天的郭总,好像被酒气醺醉了一样,莫名其妙在脑际闪过 这个奇怪念头,这让他脸上不自觉地烧了一下,其实他这个念头很客观,李科长即 使不喝酒,脖子也漂亮不过晓晓!他只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该分神去想脖子上青筋在 雪白皮肤上泛青光的她——自己——李科长都应该把精力集中在霍辛办回的那套玩 意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上! 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春才想。 可是,李科长分明越来越稳不住眼神——他惊异发现,李科长瞳仁里幽光恍惚, 把杯酒未沾的自己的眼神都引得恍惚起来——使劲闭上眼,快速地来回摇了摇头, 才把自己的眼神稳定住——李科长依然故我的恍恍惚惚,他对他的恍恍惚惚的目光 恐惧不已,像避瘟神似的躲过和他目光对视,从躲避开他目光的角度上看李科长的 脸,这样才制止了自己的恍惚。“李科长,李科长!”春才叫道。 “呃、呃!”李看科长一边应着,一边做了个闭眼摇头的定神动作,很吃力地 睁大眼睛说,“怎么啦?怎么啦?郭老板。” 春才笑了,笑了好一会,“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春才急切地问。 “什么是不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李科长一边含糊不清地应着,一边拿 起了碗碟边上的湿毛巾,把自己的脸认认真真地擦了又擦,尤其仔细地擦了自己睁 开困难的双眼。“看样子这东西是真的,你看那东西做的那个精致啊!”说这话时, 李科长好像又没有喝醉,而是清清楚楚。 “你不是说过有一个什么网,只要一进去就马上可以验出真假来吗?”春才。 “哦?”李科长说,“我也想起来了,这样吧,你把这些东西先放我这儿,我 明天一上班,叫上我们几专家,专门给你办这个事!你看怎么样?” “好!”春才感激地说,“爽快,够朋友!” 送李科长到家,下车伊始,他还东倒西歪步履蹒跚,当他站在楼梯内的洞窗后, 看见春才开车已拐弯抹角出了小区大门,汇入街上红红火火闪闪烁烁的“流车河” ——这时,他异常清醒起来,他知道,在老婆面前装醉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挺满意农民兄弟的饭局,很为自己能把酒喝到这种境界高兴。继而,他自言 自语道:“这个‘货’真……”不知道他说的是“货”还是“霍”,如果说的是 “货”,应该指的春才,如果是“霍”,那只能是指霍辛!可好像今天一点儿也不 关霍辛的事儿,春才也没有任何照应不周!那么,他究竟指什么呢?反正他是说了, 其所指只有天知、地知,自己知了! 李科长回到家,想象征性安抚安抚老婆的情绪,时机非常好,孩子在房间里写 作业呢,他过来抱住正在看《来来往往》起劲的她,她没有拒绝,他就把脸凑了过 去,他鼻孔中呼出的酒气搅合了她的兴致,于是,她含情脉脉地说,“满嘴酒气, 滚一边去!”说着,打开了他的手,安抚活动就这么壮烈的结束了!——他拔了一 个人的电话,通了,“喂,是我,你在哪儿呢?!”看样子是挺熟的一个人。 “在‘龙潭龙阁’桑拿啊,又发什么不义之财吧!”他说这话时特意瞟了老婆 一眼,意思是告诉她,怎么样?我比他们还好一点吧,听听他们都在干啥!我就喝 杯鸟酒,回来你还不高兴呢! “清白?你清白呀,你要是清白,那墨水们非委曲得把眼泪哭干不可!” “别这么说?那你让我怎么说?你小子,谁要说你是个好鸟,那鸟类只能用集 体自杀抗议了,小心世界动物保护组织以谋杀鸟类罪起诉你!”他一边应着那人, 时不时睨老婆一眼,用眼角的扇区余光表达得意! “行了、行了,我不去了,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以后积点德吧,那人挺老实, 你怎么……?”他还在说,说完这句他再斜眼看她时,眼里却充满了请功或是表白 一类的神情。 “什么、什么?富人是穷人的恨,巧人是笨蛋的痛?这他妈什么理论?我没听 说过!你恨人家啥呀,人家有这运气,不替他高兴吧,至少也用不得小人之心嘛!” “没办法平衡?这就是你小子心术不正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 流转,你他妈的心太黑了吧!” “行了、行了,我他妈已经上了你的贼船,反正你们俩我只能帮一个。对。这 件事上没办法都帮,就这一次,以后再干这缺德事,别再扯上我。我可不像你,眼 里容不得麦茫的货色!好,再见!” 第二天快十二点时,春才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就听那头问,“郭总经理嘛!” “是的、是的。”春才说,“我是郭春才,是李科长吧!” “是这样的。”李科长说,“你那个证啊,涉及是个马来西亚的毕业证书,国 内教育网没办法查到。” “那就是假的罗!”春才在这边有些垂头丧气地问,“查不到还能真的!?” “话也不是这样说。”李科长说,“我们这边好多人,包括一些权威专家,都 看不出它是假的。” “那就是是真的?!”春才问。 “也不能这么肯定,百分之八九十吧。”李科长说,“要是百分之百打保票, 谁也不敢。不过,既然国内教育网上查不到,那也就无所谓真假了,即使谁都可以 怀疑它的真实,却谁也无法证实它的虚假,那么,你就大可以放心地用了!” “噢,我明白了,基本上是真的!对不对?”春才问。 “可以这么说吧,可究竟信不信,还得看你的感觉和态度!”李科长说。 挂了电话,春才闷闷不乐挺深沉的样子想了老半天,最后他下的结论是:霍辛 基本没骗我,有机会的话,多个心眼儿再检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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