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开篇(4)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起身就走。 一刻也不想待在这儿。 他是真不想来见樊世荣,说不清缘由,就是不想见到他。可是他又知道父子 间始终是避免不了这场面对面的谈话的,他当然更知道他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 逃脱不了老爷子的目光,世界这么大,首长的目光无处不及,三年前他在去往北 京的途中曾中途私自下车,试图甩开那些人,可是未能成功,很快他就被军部的 人盯上了。 连波至今仍很难形容当时的情景,他从来没有受过如此待遇,军部为免他再 次逃跑,竟用专机将他直接“护送”到北京,并且二十四小时派人跟着他。本来 公派出国是很正常的事,可是那般兴师动众,让连波觉得他是个囚犯,他并没有 做错什么,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陷入如此境地!他一直不能去想那些天他是怎 么过来的,每到夜深人静时,那些模糊的零乱的碎片,仿佛海啸,排山倒海而来。 不,不,那不是海啸,而是地震,是一次天崩地裂的地震,这世上所有的信念和 真理都垮塌下来,把他埋在阴暗的废墟底下,永世不得翻身。他的自尊被碾得粉 碎,他的灵魂永远被囚禁,没有光明,没有未来,仿佛这世上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他再也看不到一丝一缕的光明和希望,他什么都不剩了,他还剩下什么? 而今,首长要跟他面谈,还有什么好谈的? 他自知不是首长的亲生子,所以在关键时刻,首长逼他放弃,逼他远走,从 前首长对他的百般宠溺瞬间化成了虚无。 关键时刻,首长还是只顾着亲生子。 其实这无可厚非,当年生父蒙冤不就是因为救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吗?纵然是 军人,但血脉这个东西是根深蒂固的,假不了的,所以无论是生父还是养父,都 会那么选择。换作连波自己,他也会这么选择。所以他并不恨樊世荣,即便有恨, 也不是因为这件事,他只是不想跟这个家再有什么牵连,他本就不属于这个家, 是母亲当年将他带过来的,母亲去了这么些年,他跟这个家早已没什么牵绊。 三年前他被军部的人带去机场,准备护送他上飞机飞往国外,他们没有走常 规通道候机,而是直接将他送到了登机口。 连波显然有准备,趁着他们疏忽夺过警卫腰间的枪,直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他一点都不慌。真的,不慌。 “回去告诉首长,如果他执意送我走,我就死在这枪口下。我答应了不去找 朝夕,我答应了他为什么还逼我?如果我死了他才放心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可以 死,你们把我的尸体抬回聿市,看他还放不放心!” “连波同志,请冷静!” “让开!我不想伤着人,我只想安静地去我想去的地方!”连波额上的青筋 一根根暴起老高,眼睛也像要噬人一样,他从未如此凶悍,从未如此绝望,一个 人也唯有被逼到了绝境,已经无路可走了,他才会那么拼死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