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第一章站在记忆的时空里他们再也不能靠近(2) 连波心里当然是有数的,但他不做声。有钱拨下来是好事,学校太缺钱了, 至于是因为什么拨的钱,他才懒得想。 很多的事他都不愿意去想,一想就失眠。 就如从枫桥山庄回市区的这个晚上,他睁眼到凌晨都毫无睡意,一个人在招 待所的院子里来回踱步。他举头望向天空,只见天上一轮圆月,衬着薄薄几缕淡 云,那银白色的月光,照在地上仿如流淌的水银。院子里有株桂花树,月色下树 影婆娑,散发着清淡的芬芳,只是那晚风颇有些寒意,吹得人发凛。 连波背着手仰望那轮明月,月光一丝一毫都照不进他的心,他从未觉得人生 如此灰暗,就如这漫漫长夜,怎么也望不到天明。他本不是一个颓废的人,自母 亲去世,他一直积极地活着,就像母亲教育他的那样,用爱和宽容对待周围的人。 母亲知道他可能知晓一些事,非常的不放心,一再叮嘱他要放下怨恨,生活在阳 光下,那样人生才有希望。而连波的确是知道些事的,自从无意中看到母亲的日 记,他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在内心也挣扎了很久,那个过程非常痛苦,但最后他 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劝告,因为母亲说,人生难得糊涂,能糊涂的时候就糊涂吧, 太清醒只会受伤。所以多年来,连波一直在装糊涂。 他对首长毕恭毕敬,亲如父子,是因为首长确实对他很好,偏爱他,宠溺他, 慢慢地他也建立了感情,于是很多事他就不去想了。他知道母亲希望他过得开心, 虽然母亲去世多年,但他知道母亲一直就在身边,慈爱地看着他,他不想让母亲 难过。 任缪玉也一直没有跟儿子正面谈起过那些敏感的话题,也就是在去世的头几 天,稍微跟连波点了下而已。当时任缪玉已经很虚弱了,她患的是乳腺癌,癌细 胞已经扩散到腿部,她无法走路只能靠轮椅。她原本可以活下去的,在发现自己 患乳腺癌时,医生建议她做切除手术,遭到她的断然拒绝。因为她是舞蹈演员出 身,一生追求完美,决不容许自己的身体残缺,哪怕是死,她也不要那样的残缺。 樊世荣劝她做手术,周围的人也都劝,她就是置之不理,结果僵持了一段时间, 癌细胞扩散了,最后只能是面临死亡。任缪玉对此似乎很坦然,她跟儿子说,人 终归有一死,对于一个生活在回忆中的人来说,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并没有太大的 区别,即如此她就更不会带着残缺死,她要带着最初的美好去地下见连晋池,也 就是连波的爸爸。 任缪玉心里一直放不下对连晋池的思念,这也是她选择死亡的原因。她似乎 还很高兴,那天连波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笑着跟连波说:“就快看到你爸爸了, 你有什么要跟爸爸说的吗?我可以帮你捎话……” 连波当时看着回光返照般的母亲,半晌无语。 从来没有人会像母亲那样,对死亡如此平静淡然,好像闭上眼睛的刹那不是 死亡,是某种意义上的重生。她厌弃了这人世的一切,像是迫不及待地想去另一 个世界跟自己思念的人相守,当时的连波并不能理解母亲的这种思念,在推着母 亲在医院的花园晒太阳时,他忍不住问母亲:“妈妈,你既然这么不开心,为什 么嫁给他?” “他”指的是樊世荣。 任缪玉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歪着头,笑了笑:“傻孩子,人这辈子,总是有 情非得已的时候,没有谁可以完全照着自己的意思生活。不过妈妈不后悔,既然 做出了那样的选择,就不会后悔。” “为什么不后悔?他那样待你……”连波顿了下,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 出来,“你都这样了,他还在外地开会。” 任缪玉马上说:“连波,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知道你肯定知道了什么,不 过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是晚辈,你不要介入进来,这样对你不好。” “可是妈妈,你究竟因为什么嫁给他?是为了什么,让你过得这样言不由衷? 他对你一直不冷不热,我都感觉得出来,你会没感觉?”以连波当时的年纪,他 不能理解母亲的委曲求全,不能理解母亲的忍气吞声,他心里有恨,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