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楔子:喇嘛赠送神甫的礼品(1) 楔子:喇嘛赠送神甫的礼品 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交接口上,京师东边的天津闹开了" 义和拳" 。一首带 着天津卫铿锵语调的民谣流布于京师的大街小巷:爷们儿义和拳,娘儿们红灯照。 折腾完了洋鬼子,再找那皇上闹。 汉语将京城附近称为" 近畿" 。近畿相当于京城的贴身小棉袄,乱不得,但 凡有个风吹草动,朝廷就得出兵弹压。而在这时,出现了罕见的例外。义和拳闹 得沸沸扬扬的,直逼京师。掌握光绪朝实权的慈禧太后非但不出兵弹压,反而出 了个邪招:把拳民请进京师。拳民在京师设坛,身上画了符箓,当真以为洒家的 肉身" 刀枪不入" ,遂成帮结队攻打外交使团驻地东交民巷及西什库教堂。慈禧 是个任性矫情的老女人,她的本意是用拳民向洋人叫板,让洋鬼子不要欺人太甚。 岂料列强不吃这套,迅速组织起八国联军,在天津塘沽登陆,浩浩荡荡向京师掩 杀过来,洋枪齐射,把自以为" 刀枪不入" 的拳民打了个透心凉。其结果众所周 知——太后带着皇上跑了。 至于慈禧太后挟光绪皇帝" 西避" 的狼狈,以及留守京师的李鸿章与西方列 强签订《辛丑条约》的屈辱,不消说了。当说的是,在这血雨腥风的年头,河南 商丘的一座小教堂里发生的事情。 商丘在河南东部,当地有座火神台,相传是帝喾高辛氏代高阳氏为天子之后, 封其子阏伯为火正,管理火种。阏伯死后筑台葬之,因管理火种有功,后人在台 上建阏伯庙,又称火神庙。阏伯主宸星之祀,历代也在这里观察商星(火星)行 径。连土丘带阏伯庙,不过十多丈高,而在一马平川的豫东大平原上,却十分显 眼。 火神台附近有一座天主教堂,由德国传教士西奥多·文森特主持。文森特出 生于汉诺威,现年五十岁,来华已有三十年。他有位助手,现年十九岁。这毛头 小子是大旱之年从赈灾粥棚领回来的孤儿,父谁母谁姓啥名甚一概不知,文森特 便叫他摩西,并一路叫了下来。 一九○二年夏,文森特接到一封信。信是汉诺威教区主教大人亲笔写的,寄 到位于京师东交民巷的德国使馆,再转至天主教河南教区治所所在地开封,最后 辗转到文森特手中,路上走了半年多。 在教堂的一间小房间里,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文森特神甫看完信后,发了 阵呆,而后轻叹一声,唤道:" 摩西。" 摩西乖巧地回道:" 神甫大人,我在这里呢。" 文森特:"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上路。" 摩西:" 明天上路?去哪里?" 文森特:" 西藏。" 那口气比说去邻村还要轻松。 摩西惊呆了:" 西藏?" 文森特:" 西藏的芒康宗。你恐怕要问,芒康宗是个什么地方?芒康宗是西 藏唯一的天主教区。你恐怕还要问,去芒康宗做什么?前一阵芒康宗闹教案,那 里有个德国传教士被杀。主教大人让我去那里把遗骸带回来,送回德国家乡安葬。 " 摩西:" 神甫大人,你知道从商丘去西藏有多远吗?知道芒康宗在哪里吗? 知道路上要花多少钱吗?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吗?" 文森特没有说话,只是打开柜子,把一大摞纸张抱出来,放到桌子上,翻来 翻去的,终于翻出一大张纸,说了一句" 找到了,就是这份东西" 。随后举起煤 油灯,伏在纸上,埋头看起来。 摩西不甘心:" 神甫大人,去西藏的路可能比唐三藏去西天取经都远,遇到 的麻烦可能比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遇到的都多。" 文森特的指尖敲打着桌面的那张纸:" 人小鬼大,还没上路就想那么多。这 张图可以告诉我们路径,清朝中央政府从来没有绘制过自己疆域的地图,而德国 来华的传教士和商人绘制了这张地图。我们就根据这张地图上路,具体的事情路 上慢慢说。" 摩西:" 我能多啰唆两句吗?" 文森特俯身琢磨着地图:" 说吧。" 摩西:" 前年这个时候,八国联军入侵京师,杀人放火,伤了中国人的心, 现在各地还时有教案发生,捣毁教堂杀传教士。您是德国传教士,无权无势,这 种时候前往万里之遥的西藏,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人,搞不好在路上惹出麻烦。 " 文森特就像没有听见,把地图仔细叠好,放在一个皮夹子里:" 早点休息吧, 明天清晨上路,去西藏芒康宗。" 摩西:" 我说的您听见了吗?路上不是闹着玩儿的。" 文森特温和地说:" 听见了。明天清晨上路,去西藏芒康宗。" 次日拂晓,天才蒙蒙亮,群星仍然在苍穹中闪烁。文森特和摩西锁上教堂的 大门,上路了。 唐朝以来,藏传佛教一直是藏族的主要信仰。清初天主教传入西藏阿里,得 到古格王朝支持。梵蒂冈教廷听说天主教在世界屋脊撕开了缺口,即刻派人前往 西藏传教,但终因天主教的一神教主张与佛教" 生死轮回" 等产生激烈对抗,导 致阿里、日喀则、拉萨等地的传教活动均以失败告终。清朝后期,梵蒂冈教廷改 变传教布局,将传教活动重点放在西藏东部边缘,这一带的藏人不那么固守藏传 佛教。经过多年努力,澜沧江中游滇藏交界处的西藏芒康宗,部分藏人放弃了传 统的藏传佛教信仰,改信天主教。天主教在芒康宗的立足,就像一块浓重的墨迹, 慢慢地浸润到附近的盐井、德钦,云南迪庆及怒江贡山等地,滇藏交界处成为世 界上唯一的天主教藏族教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