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第七章女校(6) 弗里茨和刀疤都戴着旧草帽,穿着上海男人过夏天所喜欢穿的大裤衩。这种 裤衩通常是白色的,刚到膝盖。 那时,上海的侨民人数已经超过十万。侨民只有一小部分是有钱人,多数是 普通人家或穷人。部分侨民入乡随俗,除原有宗教信仰之外,生活方式逐渐和当 地人接近,所以在街上出现混同于当地人穿戴的洋人,人们视为平常,谁也不会 多看两眼。 走了没多远,是一家凤尾烧卖小吃店。招贴板上画着一只五颜六色的凤凰, 画面粗糙。凤凰的尾巴翘得高高的,以突出" 凤尾" 。 上海烧卖承传既久。系用半发面包馅蒸制,皮薄馅嫩,花色很多,因馅不同, 分为鲜肉烧卖、蟹粉烧卖、虾仁烧卖、鸡肉烧卖、糯米烧卖等。又因外形不同, 分为翡翠烧卖、石榴烧卖、凤尾烧卖等。 刀疤突然收住脚。前面不远站着一个高个子的西方小伙子。 弗里茨赶上来看了看:" 是米歇尔。" 在他们的视线里,米歇尔和方潇霄说说笑笑地进了小吃店。 这家烧卖小吃店干干净净的。由于不是饭点,几乎没有顾客。在犄角的一张 桌子旁,米歇尔和方潇霄脸对脸坐着。桌子上摆着稀粥、茶和几个小笼屉。 方潇霄:" 这家以凤尾烧卖出名。凤尾烧卖的馅心用猪腿肉、鸡脯肉、干贝、 冬菇、青菜梗、火腿末调成,馅多汁浓,滋味鲜美。可惜,犹太人不吃猪肉。我 就要了蟹粉烧卖和虾仁烧卖。" 米歇尔喝了口茶:" 不说烧卖,说说你的事。" 方潇霄眉头微蹙:" 说起来,我的事恐怕很麻烦很麻烦,其实又不麻烦,很 不麻烦。我高中刚毕业,过两个月就上大学了。我爸爸是留德的,从小我最想读 的是德国侨民创办的同济大学医学院。" 米歇尔:" 同济大学医学院是怎么回事?" 方潇霄:" 它的前身是德国侨民宝隆用八国联军留下的药品和医疗器材创办 的同济医院及德文医学堂,后来叫同济医工学院。欧战时,政府没收同济医工学 院,战后改为同济大学。至今,同济大学虽然是国立的,但教学老底子还是德国 人,有些教授是德国籍犹太人。" 米歇尔猜度着:" 在他们面前,你遇到麻烦了。" 方潇霄低下头:" 是。我想报考的医疗系,系主任皮克教授就是德国籍犹太 人。我爸爸去找过皮克教授,皮克教授说,医疗系一般不招女生。我们圣马利娅 女中是上海最好的中学之一,我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各方面都符合标准,为什 么不招收?" 米歇尔:" 于是你想请我爸爸出面说一说。" 方潇霄:" 就是这意思。在同济大学德籍犹太人那里,你爸爸可有面子啦。 不仅因为他是德籍犹太人,而且皮克他们知道' 大猎枪' ,现在还穿着大猎枪皮 鞋。还有,你爸爸帮助汉弥尔顿经学院来上海,成为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只 要出面保荐我,肯定能成。" 米歇尔:" 我觉得也差不多。这件事时间紧吗?" 方潇霄几乎要哭了:" 时间当然紧了。现在都七月上旬了,七月下旬就发榜 了。能不能上同济大学,就取决于这几天了。" 米歇尔站起来:" 不要急,我这就回家找我爸爸说去。" 8.不能认为是虚惊一场 圣马利娅女子中学校门。周满仓下了自行车,按门铃。 看守传达室的老孙头开了小门:" 找谁?" 周满仓:" 我找毕业班的方潇霄小姐。她刚参加完毕业考试,她家里怕她累 着,让我带来些小点心,都是平时她最爱吃的。" 老孙头:" 方潇霄?她刚才出去了。" 周满仓一惊:" 她出去了?!" 老孙头:" 好像说她妈妈病了。" 周满仓:" 她妈妈病了?这点心就是她妈妈托我捎来的。" 一丝诡秘的笑纹爬上老孙头的面庞:" 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周满仓:" 怎么回事?" 老孙头:" 昨天在传达室,方潇霄和一个外国小伙子热热乎乎地打了半天电 话。她刚才出校门,大概是和外国小伙子见面去了。" 周满仓:" 打电话,你又没有见到人,怎么知道是外国小伙子。" 老孙头:" 他们叽里咕噜地,说的都是英格利西。" 周满仓:" 方潇霄往哪个方向走了?" 老孙头一指:" 她往西边走了。" 周满仓提着点心包,茫然四顾,急得满头大汗。他想了想,跳上自行车,蹬 着就跑。 他回到上海日用化学工业社,喘息未定,就把方潇霄离开女中的事跟方老板 说了。方山断定,给方潇霄打电话的是米歇尔。 方山急忙给圣约翰大学传达室打电话,事毕,他甩出一脑门子汗水,说:" 圣约翰大学传达室的人说,米歇尔昨天接到一个女子电话,用英语聊了会儿,听 不懂聊什么,只是说看样子米歇尔和那个女的很熟。今天午后,米歇尔出去了, 现在也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