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第九章口岸(2) 琳达坐下:" 那就先量我好了。" 恩斯特退后两步,细眯着眼睛,在行地打量着琳达的面孔和头颅形状,而后 拿着尺子上前。 一个月后的一天,琳达走出手术室,摘掉口罩,脱去手术服。 一个络腮胡子过来:" 琳达,还认识我吗?" 琳达辨认了一下:" 你是那天给我量颅骨的恩斯特博士。" 恩斯特:" 是我。以后叫我恩斯特好了。" 琳达开玩笑地说:" 怎么?恩斯特博士,我的颅骨有问题吗?" 恩斯特的笑容消失了:" 你的颅骨,不大好说。" 琳达:" 为什么不好说呢?" 恩斯特拍拍琳达的脸蛋,毫不掩饰地盯着她:" 别看你是个金发碧眼的美人 儿,而与纯粹的日耳曼女人相比,你的颅骨各个部分的比例关系不大一样,两者 之间还是有些细微差别。" 琳达不以为然:" 从医学角度看,此人与彼人的身体构造不可能完全相同, 应该是有细微差别的。你即便测量出我的颅骨与纯种日耳曼人的颅骨有所谓' 细 微差别' ,又能说明什么呢?" 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实话说,这种测量是不能说明什么,但是这个 ' 细微差别' 提醒了我们。" 琳达扭脸一看:" 院长大人来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进来:" 琳达,你的不幸并不在于颅骨长得怎么样,而 在于你的服役单位是柏林陆军医院。我们这所医院是为国家上层服务的,人员鉴 定相当严格,所有医务人员不能有一点种族方面的问题。我们这里的医生和护士 必须是纯种日耳曼人。" 琳达:" 院长大人,我不是纯种日耳曼人吗?" 院长:" 不是。这点恐怕你自己都不完全清楚。你的外祖母生于西伯利亚, 是纯种俄国犹太人,她从俄国嫁到波兰,而后从波兰迁到德国。既然你的祖母是 纯种俄国犹太人,那么你的母亲是二分之一犹太人,至于你就不用细说了,这是 一道小学生算术题,你是四分之一犹太人。而你如果生儿育女的话,将给德国带 来八分之一犹太人。" 琳达:" 你们打算怎么办?" 院长:" 问得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从我跟你谈话的这一刻起,你就不再 是柏林陆军医院的军医了。回家去吧,你与德国陆军没有关系了。至于德国社会 如何处置二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犹太人,那就不是我们陆军医院的管辖范围了。" 她说完就转身走了。 恩斯特看着院长背影,掏出本子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交给琳达:" 拿着,这 是我的地址,你可以找我。" 琳达心绪很乱:" 我?我去找你?为什么?" 恩斯特:" 血统这东西就像毒剂,一杯清水里只要滴进一滴毒剂,不管稀释 到什么程度,这杯水都是不能喝的。懂吗?纳粹不在乎你是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十 六分之一三十二分之一犹太人,只要你有犹太人的成分,你就算完了。你今后的 麻烦不会太少,可能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所以给你个地址。" 他捏捏琳达的脸蛋, 转身走了。 琳达离开陆军医院之后,只能回家。她的家在柏林东部的一座破旧的楼房三 层。简陋而干净的两个房间。 琳达疲惫地推开门,拖着步子进来时,全家人正在唉声叹气。 父亲耷拉着脑袋坐着,两只粗糙的大手来回搓揉着。他是柏林纺纱厂的机修 工,一个敦厚的老工人。作为日耳曼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家会在排犹浪潮中遭 受冲击,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一夜间成了二分之一犹太人,儿女也受到牵连。他 应对不了这种局面,也拿不出主意来,除了长吁短叹就是唉声叹气。 琳达有两个弟弟,都还只有十几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老实孩子。他们像 寻求呵护般倚靠着父亲坐着。 琳达的母亲是纺纱厂的纺纱工人,一个善良的妇人。看到琳达进来,像做了 错事一样,慌乱地站起来,两只手在围裙上搓着:" 唉!孩子,是我连累了你。 是我的血液连累了你。" 琳达伤感地摇了摇头。 琳达的母亲:" 家里穷,我和你的父亲供你上大学,就是盼着你找份收入高 的工作,改换门庭。医生收入高,好不容易进了陆军医院,可转眼间,由于我的 ' 二分之一' 致使你成了' 四分之一' 。" 琳达搂住恸哭的母亲:" 妈妈,不说这些,不说了。只说一句话,我侥幸是 你们的血脉。你和爸爸决定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琳达的父亲:" 孩子的出路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水晶之夜' 就是要把犹太 人打滚蛋。现在犹太人大量出走,纳粹再也不拦阻了。盖世太保放出话了,犹太 人或进集中营或离开德国,二者必居其一。进集中营是死路一条,我和你妈妈商 量定了,离开德国。" 琳达的母亲:" 很多犹太人想去美国,但美国签证要等几年,谁知道希特勒 还能让我们活多久。既然去不了美国,现在世界上有一个国家可以去,进入那个 正打仗的国家不需要签证,它就是中国。日本占领了中国东北,法度荡然无存。 我们打算去中国东北的哈尔滨,那里有很多俄国犹太人,我娘家也有人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