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初夏早晨的阳光很刺眼,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连鞋也没脱,昏昏沉沉的感到 头重脚轻,像昨天晚上被谁用锤子砸过一般。 我晃晃悠悠地进了厕所,抱着马桶一阵狂吐。每次我喝醉了,只有吐过了才能 真正清醒过来,心里才能觉得舒服,吐过之后我又洗了澡,然后一头扎进沙发里, 跟又死过一回似的。 手机响,我看了看号码,是大米粥,叫我给断掉了,又响,我又按断,我心说 孙子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执着啊,你再打一次,我就把电池抠出来。果然电话就不响 了,改发短消息了,我看了一眼,“姑奶奶,快给哥们回电话,急事。”滚蛋吧你, 我想着,妈的像这种混迹文艺圈的大流氓最急的事莫过于找不到姑娘。 喝了点热水,舒服多了,我打开电脑开始上网,在键盘上挥舞着我的鸡爪子一 头扎进一个叫北京之颠的聊天室,我用GUEST ,一进去我就看见一个挺有意思的名 字,“我与你硬件相同软件不同”一看这又是个IT行业里捞饭吃的主儿,赚着大把 大把的钞票不说,还意淫我们人民的大脑,我一下字冲上去,揪住这家伙就问“你 什么配置啊?”他显然没想到我能问出这么有深度的问题,过了片刻,反问我,我 的硬盘坏了,部分重要文件丢失,怎么办?我心里暗笑,着小子还真有意思,又问 他,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文件,有多重要,他说是EXE 执行文件,爱情程序,我说既 然坏了就把硬盘格式化吧,所有文件重新安装一遍,他说他特别后悔,就应该把爱 情文件留个备份,要是当初考到软盘里就好了,最后我又问他究竟是因为病毒感染 还是文件本身就不完整,若是有病毒就杀毒,若是文件本身的问题,还是赶紧卸载 吧。 我送出去这行文字之后,点燃了一只烟,思索着我们刚才的对话,思索着我自 己的爱情。我拼命地回忆昨天我喝完酒之后跟张小北都说了什么话,怎么想都想不 起来,可以肯定的是,我说了很多,好象声音还特别大,很激动。 我想可能我们每个人都像一部电脑,相同的配置,安装了不同的软件,有不同 的用途。我本人这台电脑安装了许多的编辑软件,好象就专门用来做文字处理的, 高原是用来编辑图象的,张小北应该算一个大的数据库,李穹就像一台486 ,退回 10年以前刚有486 的时候,一万多一台,用惯了386 的人们都会感觉再没有比486 速度更快的电脑了,谁也不知道奔腾处理器是什么东西,现在,李穹这台486 的硬 件被换到一个新的外壳里,看起来像是一台新电脑,但许多软件根本不能安装了… …我想起奔奔,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如果我们都是电脑的话,奔奔也是,她 是一台服务器,不知道在这个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里,她有躲在哪个没有光的角落 里睡大觉,,我有点想她。 就在我思索着这些有深度的问题的时候,那个“我与你硬件相同软件不同”已 经发了很多个消息给我了,他一直在问我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我老 实地告诉他,我在发呆,想一些关于电脑的问题,我把我刚才心里所想的东西都说 给他听,他觉得有道理,他说他自己就好象是一台性能不太好的笔记本电脑,被一 个喜欢台式机性能又觉得拎台笔记本特牛B 的伪知识分子拎来拎去的,看那意思, 他的郁闷也不亚于我。 我就坐电脑边上,从早晨一直跟那家伙聊到中午,感觉真有共鸣,后来他说要 不咱见一面儿吧,不为别的,就为这么多人当中咱俩能遇上,说了这么多平日里说 不出来的话,我说要不咱先通个电话吧,我告诉你我手机电话,他说不用了,他也 是有家的人,留电话兴许还麻烦,就下午两点,秀水边上一个咖啡店里见面聊聊吧, 我一想反正下午也要去趟朝阳医院,去聊聊也没什么,反正现在我周围的这些鸟人 们一个都不能让我省心,我早就想好了,等哪天我真火了,怒一回给他们看看,够 他们喝一壶的!最后他跟我说他穿一件褪色的红背心,黑的牛仔裤,问我穿什么衣 服,我瞥了一眼衣架上挂着的高原的一件蓝T 恤,我说我也穿条黑色牛仔裤,兰色 T 恤,前边有一咸蛋超人的卡通图案,他说那就下午两点,不见不散。 关了电脑,我又把自己甩到沙发里窝了一会,迷迷瞪瞪的,一想起下午这场约 会,我隐约还有点兴奋,想象那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弄出点别的什 么事来,很久以前,有个女网友曾经打电话像我诉苦,一直犹豫着该不该去见一男 网友,到现在了,我再没在聊天室里见过她,她也再没有打过电话过来,不知道他 们见了没有,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说实话,她真的很丑。 沙发上窝够了,给大米粥回了一个电话,他一接电话就冲我嚷嚷:“初晓你真 操蛋!打那么多电话怎么接啊?” “我忙啊,怎么着你说!” “得,你这一忙,差点耽误了大事儿!”大米粥煞有其事地叹了口气,“文化 公司林老板的一个哥们儿,一香港导演,前儿去姜母鸭吃饭,也不知怎么,就看上 小赵儿了,你去给说说?” “别操你大爷了!”我一听大米粥说这话,我真是打心里愤怒,“你们丫的别 正天仗着有俩糟钱就净干些欺男霸女的缺德事儿!小赵儿要是你妹妹你也这么干, 谁没有父母啊!”我一激动,把奔奔同志的口头禅给出溜出来了,我想,要是奔奔 知道这事也会这么骂的,我忽然发现,其实奔奔是个好人,起码比我,比我们这群 人活的实在。 大米粥半天没说话,又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这事不好,你也得问问人家姑 娘的意思不是,万一人家愿意呢,怎么说这也是个机会,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还碰不 上呢……你怎么知道人家要什么,没准人家感激你一辈子呢……” 这回轮到我不说话了,我在想大米粥说的这翻话,我觉得有道理,我真是不知 道人家姑娘怎么想的,我最后答应大米粥去问一问小赵儿的意思。 我临出门的时候换上了高原的那件印有咸蛋超人的兰色T 恤衫,把头发随便的 往头顶上一绑,用个卡子给别了起来,看着镜子里我自己的模样,再怎么打扮也有 点老黄瓜刷绿漆有点装嫩的感觉,跟小赵是没法比。我现在已经不怎么喜欢发牢骚 说自己不够好看了,我心中牢记胡军的一句话,“好事儿不能让你一人占全喽!” 他总拿这句话开导我,他说有人是靠脸蛋儿吃饭的,当然就漂亮,初晓你是拿笔吃 饭的,你再长漂亮了,别人怎么活啊,我一想也对,可是奔奔又漂亮,又年轻,她 还有满脑子的思想,所以上帝偏爱她,不光让她用自己的身体去吃饭,也用别人的 身体去吃饭。 下午两点,我准时到了贵友大厦旁边的一个咖啡厅门口,逛秀水的那些老外一 个一个兴致勃勃的,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满足的贱笑,我看着就厌恶,停车的时候 差点跟一辆不知道哪个使馆的车撞上,那孙子咣当一个一脚刹车把车停下来,指着 我叽里呱啦一通数落,责任不在我,我下了车冲他就过去了,用英语问了他一句 “你他妈的怎么回事啊?”还没等怎么着呢,警察就冲过来了,嘴里冲我吆喝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皱着眉头,装得跟个刁民似的斜着看他,警察自从换 了服装以后怎么看怎么像内战时候的伪军,我说“你问谁呢?你没看见他别我?” 警察很严肃,我对警察真是没什么好印象,他们只要看见开车的,就好象谁都欠他 们二百块钱似的。 “我都看见了。”他先跟我说,接着有用英文跟那洋鬼子不知道说什么,我一 想,人民警察现在英语普遍都过四级了,要不怎么说伟大祖国发展快呢!我就看见 那家伙硕大的身体矗立在那里,不住地对警察摇头摆手的,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 看那意思再说下去,他就敢对警察动手了。最后警察急了,向我走来,嘴里叨咕着, “我操,这傻B !”虽然声音很小,还是被我听个清楚,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觉得人民警察真可爱,从来没像现在这么光辉万丈过。 “你走吧,真拿他们没辙!”交警同志苦笑着,“他就是使馆里一作饭的你也 惹不起,走吧你!” 我还是哈哈地笑着,说别呀,有他怕的。我掏出电话,给高原一个同学,现在 在北京台工作的一个哥们打电话,他们做新闻栏目,不分白天黑夜,好几拨人整天 抗着摄象机满北京流窜,拍点什么好人好事,或者突发事件,我电话里跟他说,快 来,贵友旁边外国人打警察。 扭头我跟交警说,“回去接着跟他侃,我让他再骂人,有这孙子好看的!” “走吧,走吧,你赶紧走!”他对我摆手,“这事遇上的多了,真拿他们没辙!” 说着也对着那外国人做了一个放行的手势,他缓慢地将车移动了一点,开过警察身 边的时候,突然摇开了玻璃,对着人民警察伸出了中指,嘴里不停地问候着警察同 志的母亲。 我刚要正义一回,抬眼看见高原的哥们就在对面的便道上,指挥着抗摄象机的 记者抓紧记录着这哥们的丑态,我对着老外指了指对面,他看见了摄象机,立刻没 P 了,看来是个人都不会不要脸。我天生是个当导演的材料! 我趁着乱劲儿,停了车找到了那家咖啡馆,钻了进去。 一看就是专门宰使馆那帮鬼子的地方,装修特别考究,一进门,闻到一股咖啡 的香气,一水儿的英文报纸和杂志,我环视四周,有几个位子上坐着几对男女,轻 声细语地在交谈,在最里面,光线比较暗淡的地方,我发现了一个穿红色背心的背 影,我心里动了一下,还是斗胆走了过去。 高原一看见我也吃惊不小,仿佛被电到一般,我们俩大眼儿对小眼儿地看了一 会儿,他特别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怎么阴魂不散啊。”我含笑看着他,坐下 来,他又横了我一眼,瞪着眼睛问我:“怎么又穿我背心儿啊,不是告诉你了吗, 不好看,不好看!”高原现在的样子特别可爱,纯洁得一塌糊涂。 “是不是早就知道是我了?”他一脸斗争地问我。 “别笑了,别笑了!”见我只是笑,他挥手在我脸上比画了一下,“真是的, 你就是阴魂不散!” “是不是特别庆幸自己当时那些憋了很久的情话没说出口啊,你老师交代!” “谁呀?!”高原又开始瞪眼睛,“我这可是头一回!哎,你说实话,是不是 老这样跟陌生人见面啊?”他充满怀疑地笑着看我。 “对毛主席保证,头一回!” “算了,我原谅你这回吧。” “嘿,你别找事啊,我还没问你呢!” “看来我这辈子是甩不掉你了,他奶奶的,我就这样也没逃出的魔爪!”高原 说的特别悲戚,“我可不是想出来干坏事啊!” 他说这话我倒信,我跟他要电话的时候,我记得他发的来的消息当中有一句是 说,“我是有家的人了。”想到这些,我有些得意,抓着他的小细胳膊,“走,凯 宾斯基,你请我吃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