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副总回到家里,立刻把几个房间里的电话线都拔了下来,老婆觉得奇怪, 问他是怎么回事,柳副总嘟囔着说是这几天有人追着他让他帮忙办事,他不想在 家里还被他们骚扰到,干脆拔了电话清静。老婆提了一句说要是女儿从英国打来 电话接不到怎么办,柳副总没好气地回答说她可以打你的手机嘛,老婆便不再吱 声了。 柳副总一夜没睡。他一直在想,俞威到底出事没有呢?听范宇宙的意思,看 来是出事了。只是俞威一个人出事了,还是酒店里也有其他人卷进去了?起码自 己和范宇宙都平安无事嘛,没准真是只有俞威出了事。如果真像范宇宙说的那样, 这警察不是专门冲他们来的,那事情倒是简单了,无非是虚惊一场,只可惜坏了 他和那个学生妹的好事。可是那么大的酒店,怎么警察就会那么容易地找到俞威 的房间,而他和范宇宙却都能侥幸躲过呢?如果警察真是要通过找酒店客人的麻 烦,来找酒店麻烦的话,警察肯定得不到酒店的积极协助,也察看不到监控录像 什么的,怎么俞威就会那么倒霉的被抓住了呢? 柳副总想着想着身上都出汗了,他感觉俞威是让人给盯上了。会是什么人呢? 范宇宙?不会吧?他们之间哪儿会有这种过节呀,生意人当然免不了互相算计, 但总还是狼狈为奸的时候多嘛,而且怎么想也想不出范宇宙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 处啊。如果真是有人盯上了俞威,是会就此罢手呢,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柳 副总觉得脖子后面冒凉气了,如果有人还想继续对俞威下手,自己可得和俞威离 得越远越好啊。如果这事真是俞威的对头干的,自己要是仍然和俞威绑得这么紧, 他柳副总不就把俞威的对头也变成了他自己的对头了嘛。 柳副总接着想,越想越不敢想,越不敢想却又越放不下。俞威会不会把他柳 副总、范宇宙也给抖落出来呢?按说不会,俞威又不是共产党的干部,他不会有 党委纪委找他麻烦,要只是个人的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检举揭发别人 来立功赎罪,反而是如果又牵出其他人其它事,性质可就变了,从个体变成团伙, 从丑事变成案件了。可是,俞威的丑事会不会传出去呢?很可能,那就更得赶紧 和俞威划清界限了,人言可畏呀。 柳副总想到了第二天要开的会,想到了他在软件项目上的表态,看来他要变 一变,应该重新表一次态了。 柳副总正似睡非睡,老婆的手机响了,在英国的女儿像平常一样在临睡前给 她妈打来了电话。柳副总睁眼看了看,北京的天已经亮了。对了,女儿的学费怎 么办呢?虽然那只是他和俞威之间的一个托辞、一个名目而已,可女儿的学费的 确是笔不小的开销。柳副总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可操心的,换掉俞威,还有其它 的公司顶上来嘛,即使这个项目不行,以后还有别的项目嘛,只要他柳副总在这 个位置上,正像俞威那句话说的,女儿的学费应该不用他操心的。 俞威也是一夜没睡。当三个人冲进他的房间的时候,他真被吓傻了,等他被 架着下到大堂,又被塞进一辆切诺基里,他的双腿都是软的,俞威坐在后座,被 两个人夹着,脑子才开始恢复了运转。车一开动,他注意到周围没有其它车是和 他们一起的,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没把那个女孩儿也一起带走?好像不是什么 大规模行动,倒像是几个人专门冲着他来的。范宇宙和柳副总呢?俞威扫了一眼 酒店门前停着的一排车,但还没来得及看清,切诺基已经开到了街上。俞威觉得 刚才瞥见了几辆像是奥迪A6的停在门口,可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范宇宙的那辆。 车上的几个人一直没说话,脸色都显得很轻松。车开了不远,就停在了一座 小楼的门口,这时候俞威的腿脚已经又可以听他使唤了,他便自己下了车,跟着 人家进了小楼,俞威看见了楼门口挂着的牌子,他知道自己是被带到了一个派出 所。 四个人走进一间值班室,其中一个人随手指着一把椅子,冲俞威努了努嘴, 俞威便很听话地走过去坐下,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因为他印象中警察都是让坏 人蹲着的,自己居然有可以坐着的待遇。另一个人一路上手里一直拿着俞威的手 包还有手机,这时候也把手包和手机往一张桌子上一扔,便端起一个不锈钢的水 杯走到旁边沏茶去了。第三个人就是刚才开车的那个,他走到远处一个角落里拿 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只说了句:“行了,没事儿了。”就挂断了。 俞威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忽然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又想喝水,又想抽烟,可 是都不敢开口提出来,只好忍着。那三个人谁都不理他,各自收拾停当就围坐在 电视机前面,一边胡乱换台一边聊着什么。俞威的脑子里紧张地想着自己会被问 到什么样的问题,自己应该如何回答。他的手包里名片、身份证一应俱全,手机 上号码簿也一目了然,所以俞威知道关于他是谁这个问题还是如实回答的好。 刚想到这儿,俞威的手机响了起来,俞威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那几个警察。 其中一个走过去把桌上响着的手机拿起来,并没有接听,只是由着铃声一直响着, 然后看着来电显示的信息说:“琳达,怎么这么怪的名字?”他说完这句话,铃 声也停了。 那个警察刚把手机放回桌上,没想到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次是收到了个短信。 他就又把手机拿在手里,按了个键开始大声念着:“你在哪里?做什么呢?怎么 不理我?我想你了。”接着又说:“还是这个琳达。”他斜着眼看着俞威说: “这位是你的情儿吧?你也真够忙的了,好好反省反省吧。” 俞威估计现在差不多十点了,知道琳达不会再打电话或发短信过来,因为这 是他和琳达约好的,十点以后她不可以主动找俞威,只能俞威找她,不然万一接 起电话或是打开短信的是俞威的老婆呢?俞威现在顾不上想琳达的事,他忙着冲 那个警察点着头,开始“反省”自己。 俞威觉得他们一定会问他:“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上这儿来吗?”他从电 影电视上看到的都是这样。俞威盘算着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着想着他不禁心里 苦笑了一下,他可以老实回答他干了什么,但是他实在无法回答他干了谁,因为 他对那个女孩儿一无所知。俞威犹豫了半天,还没想好自己应不应该承认嫖娼, 因为他连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娼”都不清楚。他有一点想明白了,就是他不能把 范宇宙和柳副总说出来,可是那个女孩儿是从哪儿来的呢?俞威担心不说出范宇 宙就说不清那个女孩儿的来历,他更担心说出范宇宙这事儿就闹大了。俞威最愁 的就是这一点,同时他还是奇怪他们为什么没把那个女孩儿一起带来,难道他们 对那个女孩儿是谁不感兴趣? 俞威一直这么紧张地想着,感觉自己到了崩溃的边缘。忽然,看电视的那三 个人里有个人冲他这边嚷了一句:“哎,叫你呢。” 俞威浑身哆嗦了一下,低着头可怜巴巴地说了一句:“我错了,我交罚款。” 俞威原本预备着迎接对方的大声呵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阵笑声,那个人 笑累了才又说:“会打拖拉机吗?三缺一,你过来凑一手。” 俞威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抬起眼皮看过去,看见那三个人已经离开电视, 围坐在一个破旧的茶几旁边,冲他喊话的人两只手里各拿着一副扑克牌,俞威这 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他的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哈着腰走了过去,那个人用脚 把茶几旁边的一把椅子往前勾了勾,俞威便知道那是自己的位子了。 俞威坐下来,先堆起笑容朝自己的对家点了点头,又朝两边的人笑了笑,然 后勤快地洗着牌。开始轮流抓牌了,俞威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他觉得这次应该 不算什么大事,直到这时,他才开始集中精力地考虑一个重要的问题:“这是谁 干的呢?” 俞威相信和他有仇的人应该不少,商场上、职场上、情场上哪能没有发生过 结的,可是他实在理不出个头绪都有哪些人和他有仇。俞威这个人,既想不起都 有什么人曾经帮过他,也记不清都有什么人曾经被他坑过,俞威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有坑过他的人。俞威发现这样杂乱无章地想效率太低,便改变策略,从自己认 识的人里面一个个地筛。 他想到了范宇宙,难道是因为上次合智集团不买UNIX机器的事?按道理不会 呀,合智可能最后还是不得不买几台UNIX机器的呀,那就还会是他范宇宙的生意 嘛,只是生意来得晚了些、小了些。但也说不定,如果范宇宙和他俞威一样都是 睚眦必报的人呢?得留神查一查。 俞威还想到了自己的老婆,会是她吗?看这几个警察没有再为难他的意思, 不想把事情搞大而给他带来更多麻烦,似乎害他的人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从这 个动机来看倒有些像是他老婆的作为。刚才那个警察不是也让他好好反省反省吗? 说这话的立场也的确像她老婆的立场,可是俞威很怀疑他老婆的能力,她应该没 这些本事吧。 俞威脑子里都在想这些,手上的牌出得有多臭就可想而知了,他的临时搭档 不时大声地指责甚至谩骂,三番五次地把俞威的思绪拉回到牌桌上来,可是俞威 的表现没有一丝好转,最后他的对家忍无可忍,把牌“啪”的一声摔在茶几上, 俞威被吓醒了,旁边的两个人笑着解劝着。 也不知道后来过了多久,俞威一直陪着他们三个打“拖拉机”,再后来,派 出所里有人走动,一早来上班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来了。俞威偷偷瞥了眼墙上的 石英钟,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昨晚上开车的那个人站起来,把俞威的手包和手 机拿过来扔在他怀里,对他说:“走吧,别在这儿赖着了。” 俞威喜出望外,忙站起来欠着身子,心想,谁想在这儿赖着了。那个人又朝 俞威说:“你的那些烂事,你老婆都懒得管,我们更懒得管,走吧。”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