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上的病态 呆在办公室脑子里乱哄哄的。快到吃午饭的时间,我想,要不要给李小静打个 电话呢?为了方便跟她谈这种空间恋爱,我抄了她的课程表,知道她星期四的上午 一般都会在寝室。电话放在文芳的桌子上,乳白色的,插卡打,长途每分钟才一毛 钱。 文芳进来看见我发呆,说:“走开走开,电话机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我要打个电话,这时里琪妹坨也过来了,抢过电话机噼里啪啦拨了自己要 拨的号码。我心里本来就烦,看里琪妹坨也不讲个先来后到的,装出很凶的样子说 :“喂喂喂。妹坨你有点蛮不讲道理哦!” 她趁电话没通,回了我一句:“给男朋友打个电话都不行啊,爱情优先嘛。” 我说:“那快点,我也等着给女朋友打电话呢。” 里琪妹坨对男朋友也是爱得不行,我们都说她像中了邪似的,搞不懂那个什么 雄施了什么魔法。 文芳和我都站在旁边看着她,她也不好意思讲什么甜言蜜语,电话自然挂得快。 我说:“好,这个速度我还满意,应该多考虑一下我,毕竟我的爱情才刚刚发 芽嘛。” 里琪笑着走开,剩下文芳站在旁边等位子坐。 “文姐,我给女朋友打电话,说得可能会比较肉麻,你别吃醋哦。”我边拨李 小静寝室的电话边对文芳说。 “吃你的醋,我早就没命了!”文芳走到窗前,说,“站远点总行了吧?” 李小静很快就接了电话,我听出是她,但还是装模作样地说:“喂,你好,麻 烦你帮我找一下我女朋友好吗?” “你找抽啊,就你那普通话,我聋了耳朵都能听出来。” 自卑啊,一说到我的普通话,我都没勇气活了。已经丢过好多次人了,说我普 通话不标准都还好,问题是,有几次我给外省的朋友打电话,别人竟然说:“请您 说普通话好吗?你的方言我不太听得懂!”由此可见,我的普通话确实不是一般差 了。 随便聊了几句,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好在李小静是个嘴快的女孩子,根本 不在乎我的沉默,在那边眉飞色舞地说着自己的生活。她说哥哥,我今天上午构思 了一篇很好很好的小说,像童话呢,我准备晚上把它写出来。她说哥哥,你工作再 累也要记得想我哦,我要求又不高的,你只要回家记得往猪肚子里投硬币就行了… … “哦”,“好的”,“我知道”,大部分时间里我就用这些字句应付着她。 文芳在一边打岔说:“朝弟弟啊,你的肉麻话怎么都是些嗯啊哦啊的?” 我转过头,瞪了她几眼,看她笑得鬼样的,还真想踢她几脚。 李小静还在那边嘀嘀咕咕:“哥哥,我准备在小说里写个天使,写天使也谈恋 爱了然后又失恋了。” “那标题就叫天使转身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到这句话。 天使转身,会是魔鬼吗?虽然我不是天使,可我做了回魔鬼。 第一次放纵自己之后,有段时间我老在想一个无聊的问题。现在我也终于不是 一个规规矩矩的男人了,是不是就可以和李芹芹平起平坐,重归于好了?我一直都 很清楚,那时候只要我一句话,李芹芹就会回到长沙,她对我的一些不舍和她父母 的压力,让她会这么选择。而我之所以总是开不了那个口,是因为我知道我很难原 谅她的背叛。我对她的不舍和想念,成了一种感情上的病态,让我活在矛与盾之间, 自己让自己难受。 因为自我和自闭,“非典”来的时候,我是没有多大感觉的。有时候听同事在 办公室议论,说醋的价格都快飞起来了,我竟然没想过去问为什么。我活在自己的 悲惨世界里,天塌下来似乎都与我无关。而我的世界,就是我这个一千块钱一月租 来的房子,和一台李芹芹留给我的电脑带给我的网络空间。我沉迷于这两个小圈子 里,不愿走得太远。我有很多网友,当然,大都是女网友。活在他们的关切和担心 里,我觉得伤口不那么疼。 李芹芹打电话给我时,“非典”在广州已经铺天盖地,而长沙也人心惶惶起来 了。她叫我赶快去多买些醋放在家里存起来,还要我不要到外面去吃饭,不要到处 走动跟陌生人接触。 “如果我死在广州了,你会不会来看我一眼。”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隐隐 有些哽咽。我突然感到一种悲壮,像站在通往世界末日的路口,心被恐怖紧紧抓住。 我说:“那你回来吧。” 她像是感冒了,鼻音很重地回答:“好啊。” 我马上觉得我的这句话有歧义,于是又补充说:“回你老家,随便找份工作, 能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很好的。” 然后,她就不再说话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很想回到我身边,我只知道我很想 但又从内心里拒绝。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给李芹芹打电话,白天打她的手机,也没什么话说,只 是看她是不是还活着。当然晚上我也会拨她以前留给我的那个宿舍里的电话,但再 也没人接听。那段时间我活得特别的飘忽,给李芹芹的电话多过了李小静。跟李芹 芹说话的时候,我的心依然是痛的,而听到李小静的声音,我又能体会到一种纯纯 的快乐。我觉得我在同时扮演着很多角色。而在网络上,我还有好几个无话不说的 异性朋友,所谓的无话不说,就是指彼此都说过“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 基本可以算作网恋吧。 单位走形式主义地发了一大堆劣质口罩,据说一次戴十二个都不会起什么作用 那种。不过我觉得好玩,我用油漆笔在口罩上写上“严防死守”四个字,戴着它从 单位走回住所,很过瘾。街上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我,我走起路来神采飞扬。有 时候我真还像个孩子,喜欢让自己活在人们的注意里,这大概是小时候一直过得默 默无闻的缘故吧。我努力让自己活得光芒些,就算这种光芒并不代表成就。 回到家里,哈奔和周小铸正在用醋熏房子,味道怪怪的,还真像世界末日的气 息。 我说:“哈奔,搞得这么紧张干什么啊,死不了的。周小铸就更加死不了了, 他还是处级干部嘛,上帝绝对不忍心让他含恨而去的。” 他们两个怪里怪气地看着我,嘿嘿笑着。周小铸本来不想每天这么闲着的,想 去找份工作做做,现在“非典”一闹,他也就有理由偷懒了。刚好何梦如一般只上 半天班,所以他们在家中独处的机会还是有的。 我怂恿他说:“小周啊,‘非典’了,少出门,呆在家里跟小如好好培养一下。” 他马上支开话题说:“朝哥,我开始做饭了。”然后就进了厨房。他虽然不会 炒菜,但绝对是一个超级合格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