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多住几天吧,反正你有医疗保险,修养好了再出院,好么?”他离谱地对我 说,仿佛住院是一件多么轻松多么愉快的事情。 “什么?住院?”就算这里的院长是他同学的爸爸,恐怕也不会这么小题大做, 居然建议一个贫血患者住院,“我想回家,我讨厌医院,刚醒过来就在这个鬼地方, 现在又是在这。”从有记忆以来,我印象中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医院,素白色的墙壁, 素白色的床单,外加比素白色更加严肃的医生的脸。” “反正你听话,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乖乖的,像个好孩子那样。”他柔声哄着 我,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的坚持让我产生了怀疑,我现在的状况虽然不算很好,但也绝对不到“非住 院不可”的地步,难道就像电视里演得那样,我患上了不治之症,他们都在瞒着我? “常欢,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我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 “尽鬼扯!”他装出生气的样子,“你就是喜欢瞎想,是不是韩剧看多了?你 的确病得不轻,是‘胡思乱想症’,不用医生诊断,我都能看出来。” 尽管他巧舌如簧,可我心中的问号却越来越大,我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的状况, 百分摆不是贫血或者低血压这么简单,常欢有事情瞒着我,而且可能是天大的事情。 我急于知道这个真相,因为就算是死,我也想死个明白。 我把右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输液器,“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 把点滴扯下来,反正都快死了,用什么药都是浪费。”我很坚决地看着他,一副视 死如归的表情。 他飞快站起身扑到床上想抓回我的手,可我的动作更快些,一把扯下了针头, 连着医用胶布也一齐扯了下来,左手的静脉上迅速渗出了一滴血。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几乎是吼叫着跑到了床的另一侧,抓起我的左手, 把被我撕开的胶布贴了回去,“我去找护士,你乖乖躺着别动。” “你知道我不可能束手就擒,如果你再不讲,我就拒绝任何治疗,我说到做到。” 我的语气开始冰冷,从事情的发展来看,一切和我预想的并无二致,否则他绝不可 能抵死不说。 “你真想知道?”他被我打败了,声音一下子沙哑了许多。 “恩,无论什么结果,都要告诉我。” “你保证不许哭。” “我保证。”面对死亡,我虽然无法从容,但至少能保持镇定,从三年前苏醒 过来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是拣来的,如果上帝现在想拿回他额外恩赐的东西,我 即便万分不舍,却也无话可说。 “小爱,我们有了一个小孩”他顿了顿,“然后,又失去了。” “是我摔的那一下,把它摔没了?”我傻傻地看着他的脸,而他痛苦的表情等 于告诉了我:是的。 “对不起,”我的眼泪几乎是喷涌出了眼眶,“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发誓我 真的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痛恨自己的低血压,痛恨自己这副糟糕的身体, 痛恨自己的粗心,前几天还以为自己来了月经,那可能就是怀孕早期的流血现象, 我却丝毫没有重视。上帝赐给了我一个天使,可我却稀里糊涂地把它摔没了。 “说好了不哭,怎么还是哭了。”他轻轻搂住了我,“这不能怪你,如果那天 我没说想吃紫菜包饭的话,你就不会出门,也许就不会摔倒,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小爱,我对不起你。” 我们像是连体的根雕般紧紧拥抱在一起,我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他的声音 略略在颤抖,可无论我们如何悲伤,却终究没办法改变一个现实:我们的小孩没有 了,它还来不及看看这个美妙的世界就与我们擦肩而过了。我和常欢,这一对后知 后觉的父母,除了悲伤,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过了很久,他才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说,“等一下我去叫护士来,你还有几大 瓶没打完,这样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出院,更别提再要一个宝宝了。等下不准再 拔针头了,知道么?”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像电视剧里经常说的那样:我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老天一定会再 送一个宝宝给我们。 除了相信这句,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