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的平静(3) 张金虎朝打牌的那几人挥挥手,那几人见状,知趣地走了。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张金虎抬了抬眼皮问。 蓝家和勉强挤出笑容:“大哥二哥忙呢?” “别叫哥,你比我们都大,别折煞了我们。有屁快放!来干什么?”张金豹不 耐烦地问。 蓝家和停住了笑:“我来接赛赛回去。” “你把人欺负回来了又想接走?没那么容易吧?!”张金虎朝天吐了个烟圈。 “就是!你也没看看是谁的妹子你就敢欺负?!这塞北街上,谁不知道我们哥 俩的二脾气!吃了豹子胆了你!我们哥俩就等着你来,看你咋跟我们交代!”张金 豹恶狠狠地说。 “我咋会欺负她?她踩了人家还打人,我说了两句,她就不高兴了。小爱在家 里没人管,我得去上班……”蓝家和嗫嚅着,求救地看了看张赛赛。 张赛赛板着脸,佯作没看见地将一张牌往桌上使劲一掷:“白板!” 蓝家和不知所措地继续看着张赛赛。 张金豹猛地抄起烟灰缸朝着蓝家和狠狠砸去,蓝家和冷不防头被砸中,顿时额 头鲜血直流。张赛赛一惊,心中有些不忍,但还是没动。 张金豹上去对着蓝家和拳打脚踢,一边叫喊着:“叫你再敢欺负我妹妹!看我 不收拾你个龟孙子!” 张金虎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吐出一口烟圈。 蓝家和被打倒在地上痛苦不堪,几次挣扎着要起来,又被张金豹打倒在地。张 赛赛终于按捺不住了,冲过来阻拦:“不要打了!不要打了!要打出人命来了!” 张金豹停住了拳脚:“哼!要不看在我妹妹面子上,看老子打不死你!” “哼哼,没出息!这就心软了?”张金虎嘲笑着张赛赛,又吐出一口烟圈。 张赛赛从地上扶起蓝家和:“你个死人!快赶紧往回走!” 蓝家和骑着辆老旧的邮车匆匆地往单位赶。他的工作单位在离塞北县城一百里 地的沙湾乡邮电所。他在那里工作了十几年,如今的职务是副所长。单位离得远, 他只能在周末回一趟家。 一路上,蓝家和不断地腾出手来将帽檐往低里压,生怕别人看到他头上的伤。 他的心里窝火、憋屈呀! 蓝家和这辈子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娶了三个婆姨,而且每个都很漂亮。时常有人 跟他开玩笑说,蓝家和命硬鸡巴也硬。蓝家和哭笑不得,他心里的苦楚只有他自己 知道。 前两个婆姨都不幸死了,又娶了个张赛赛,这下就像钻进马蜂窝里了,时不时 就被蜇上一口。张赛赛自私又跋扈,眼里一点都容不下大爱姊妹三个。为了不让三 个女儿受气,蓝家和不得不分家另过,让年仅十三岁的大爱早早挑起了带领两个妹 妹的家庭重担。 想起几个女儿来,蓝家和的心里充满了愧疚。这些年来,他的工作在外地,常 常顾不上家,他对她们的关心太少。要不是他的无能,大爱也不会出那么多的事。 好在几个女子都逐渐长大了,最难的时候也都扛过去了,如今街上人提起来,谁不 说他有几个懂事争气的好女子、有福气呢。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经常这样来回地奔波着,蓝家和想想就觉得心酸。这些年, 他不知打了多少回的调动申请,上面总说要给予解决,却迟迟没有音讯。上级也为 难啊,谁愿意替换他到沙湾邮电所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单位当这个无权无利的副所长 呢?他想自己退休之前是要在沙湾邮电所呆着了,也就打消了调动的念头。而家对 于他来说早已不再具有诱惑力。一想到小爱她妈张赛赛那张总耷拉着的脸和她那副 蛮横暴躁的臭脾气,他都心凉了。这么些年了,他几乎没吃过她做的一顿热饭,喝 过她泡的一杯热茶。经常远路风尘地回去,她却不在家又去打了麻将。他早已经没 有了家的感觉。 该上坡了,蓝家和用袖子擦了把汗,吃力地蹬着车。真是老了啊。车子再不能 像年轻时那样蹬得飞快。想当年,别的本事没有,骑车的本事他可是练出来了。在 邮电所工作近三十年,光送信就送了十几年。什么样的路他没骑过,什么样的梁他 没爬过,就连杏子村那么难走的路他都骑了无数回了。他和二爱三爱的妈春杏还是 往杏子村送信时相好上的呢。 那时候的日子,那真叫好活呀。 杏子村的路可不是一般的难走。那是条羊肠小道,一条细线似的蜿蜒悬挂在高 高的山梁上。但蓝家和骑得很轻松,还一边骑着自行车一边哼着小曲。那是有心劲 啊,春杏就在她家的硷畔上坐着等他呢。春杏总一大早地就搬个小板凳候在自家窑 洞前的硷畔上,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等着他的到来。硷畔边的坡洼上开满了娇艳艳 的打碗碗花,白的粉的蓝的红的,映衬得春杏白生生的脸蛋更加俊俏。人说塞北出 美女,而春杏是塞北川里他见过的模样最俊人品最好也最勤劳朴实的女子。 春杏总爱在被窝里羞着脸儿对他讲起过去的事。她说打他来杏子村送信的头一 回她就相上他了,就天天盼着他来村里送信。倒不是有她的信,她只是想看见他。 她喜欢他魁梧的身材和方正的脸盘儿,还有他浓眉下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一口 洁白整齐的牙齿。她说她是喜欢看到他却又怕见到他。因为他的眼睛好生厉害,她 总担心会被他一眼就看进心窝窝里去。经常等得心焦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哼唱起一 曲信天游。说着说着,春杏就贴着蓝家和强健的胸膛,垂着睫毛密得像两把扇子似 的毛眼眼小声唱了起来。蓝家和至今还记得那歌词: 青天蓝天紫格英英的天, 小妹妹瞭哥哥我高山上站。 十里里山路九道道弯, 瞭哥哥瞭得我眼发酸。 当川里忽地刮来一阵风, 山路上我瞭见个人影影动。 方脸膛红来浓眉毛黑, 那不是我哥哥那是谁。 三人哪同行你走在当中, 我有心叫哥哥喊不出声,喊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