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蓝英爱(7) “村里一直缺水,吃水要赶着骡子到很远的山外驮。人们在山上好不容易找到 一个泉眼,费了好大的力气,还搭进去几条人命,才打出了一口井,算有了水吃。 可还得上高山上挑。这杏子村啊,怕算得上这塞北川里最偏僻落后的村子了。”汉 子叹息着。 “真是不容易啊。那村子里的人常和外面联系吗?” “不联系。村里人很少到山外头去,总在山沟里呆着,也不知道外头的花花世 界。男人们祖祖辈辈种地扶犁,女人们整日价围着锅台转,光两料子庄稼就能吃上 个一年半载的。你说跑外头做甚?”汉子好奇地反问。 杏子村村口的硷畔上,十八岁的春杏正独自坐在一棵槐树下剪窗花。她白皙灵 巧的双手飞快地挥舞着,一张张五颜六色的纸便由她的手中不断地变成一幅幅精美 的窗花,衬得她桃花般的脸更加俊俏。 硷畔下,蓝家和与汉子相跟着过来了。 “村长!山外头来人了!”汉子大声喊。 村长和婆姨红英嫂从窑内赶紧迎了出来:“来啦?快进窑里坐!” “不坐了村长。这是公社让捎给村里的文件。你看看。还有一封信。像是从新 疆部队上来的。”蓝家和从邮包里往外掏着。 “噢,那是德贵家在新疆当兵的小子来的信。我一会儿就给他家送去。”村长 将信装到兜里,打开了文件。“唉呀,我识字不多,看不懂。以前都是从喇叭里听 政策的,还从来没有发过文件。咋办呢?” “要不我给你念念?”蓝家和说。 “好好。快进窑坐!”村长忙不迭地招呼。边走边仰头对着硷畔上的春杏喊: “春杏,快下来!帮你嫂子给邮递员同志做饭!” “哎!”春杏脆生生地应道。 蓝家和抬头往硷畔上望去,愣住了。春杏正放下窗花和剪刀,一路小跑轻快地 从坡上奔了下来,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 蓝家和双眼不眨地看着,手中的文件落在了地上都不知道。看到蓝家和,春杏 也一愣,两朵红晕迅速飞上了两颊,杏眼飞快地躲了开去,不敢再看蓝家和第二眼, 扭头跑进了村长家。 蓝家和卸下绿邮包,喝了红英嫂递上的一瓢凉水,坐在了炕头上,清了清嗓子 开始念文件。村长往烟锅里撮了一锅旱烟,坐在一边仔细地听着。里窑里春杏擀着 面条,时不时偷眼往外窑瞅一眼。 “看甚了?相上他了?”红英嫂切着菜打趣地问春杏。 “哎呀嫂子,不要胡说。人家在看他念完了没。”春杏红了脸。 “听就能知道他念没念完,还往外不住地看甚?”红英嫂笑着。 “哎呀……人家就是那样的嘛……”春杏的脸更红了。 “嫂子给你说正经的。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婆家了。如果相中谁了,就给嫂子 说一声,嫂子给你做主。”红英嫂干脆地说。 春杏垂着眼羞赧地将一碗面条递到蓝家和的手里。蓝家和慌慌张张地接过,不 小心洒出一点汤来,烫着了手。春杏赶忙拿来毛巾给蓝家和擦,却碰掉了一只筷子。 村长嗔怪道:“这闺女,平时稳稳当当的,今儿咋这样呢?”红英嫂笑了: “怕见生人呗!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春杏很少见外面的人。”春杏不敢看蓝家和一眼, 飞快地进了后窑。 村长和红英嫂将蓝家和送出门外。 “辛苦了蓝同志,以后怕常要麻烦你呢。”村长说。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做的。村里没有人出去念书吗?” “送出去了几个,在沙湾公社的学校里念书。指望着他们以后回来教下一代呢。” “村长、嫂子,那我走了啊。”蓝家和边告辞边用眼睛搜寻着春杏的身影。春 杏正一口气地从坡底下往自家院上跑,边跑边不住地扭身回头看着。蓝家和不由笑 了,飞身上了路。 就这样杏子村和外界有了联系。日子一久,有几户人家的儿子去外当了兵,开 始经常给家里来些书信。蓝家和去杏子村的次数多了起来。沙湾公社的邮电所就三 个人。一个所长,一个副所长,还有蓝家和。正所长无数回说了,将来他退休了, 副所长被提为正的,副所长的头衔就会稳稳地落到蓝家和的头上。 蓝家和觉得当不当所长没什么要紧,反正就是送信。把信和报纸安全顺利地送 到就对了。当了多年的邮递员,虽说辛苦了些,但总归是工作嘛。毕竟自己还年轻, 多跑两趟算不上个甚。 翻过这个山梁再下去就是杏子村了。蓝家和不由得来了精神,他擦了把头上的 汗,起劲地蹬着自行车。 要下坡了,蓝家和从车上跳了下来推着走。不远处,一个放羊的小羊倌正蹲在 圪梁上扔土疙瘩玩。他的身后是一大群许是被饥饿折磨得不住叫唤的羊,正在贫瘠 干燥的黄土里使劲地往外拱着什么,却总是徒劳。 蓝家和走上前去。 “娃娃,放羊呢!” “嗯!你又来送信?有我哥的没?”看到蓝家和小羊倌眼前一亮。 “有,要不?” “真的?快给我!”小羊倌高兴地蹦了起来,上来就要翻蓝家和挂在自行车上 的绿邮包。 “不要急!我跟你打听个事。你告诉我了我再给你。”蓝家和摁住邮包。 “说!什么事?” “村长家窑顶硷畔上常坐的那个女子多大了?” “你说的是春杏吧?问她干甚?看上她啦?”小羊倌歪着头笑嘻嘻地反问。 “胡说!就问一下,快给我说!”蓝家和装出一副很凶的样子。 小羊倌继续嬉笑着不说。 “快说,不说就不给你信!”蓝家和看这招不灵,又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 小羊倌急了:“春杏十八岁,在我们村里拔头梢子呢。我哥也看上她了。你抢 不走的,她是我们村里的。” “嗯,给你信。”蓝家和将信从邮包里取出给了小羊倌,又疼爱地摸摸他的小 脑袋,满意地笑了。 “这娃儿,还怪灵醒的呢!”蓝家和自言自语着推着车继续往坡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