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的眼睛(1) “小燕,我也不愿意想那些。就是睡不着觉,怎么也睡不着。我可咋办呀,我 这眼睛可能要完了。”大爱又悲哀地闭上眼睛。 “什么都别想,把这片安定药吃了,好好地睡一会儿吧。”小燕给大爱递上药 和水。 吃了药,大爱终于沉沉地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大爱发现她的头和眼睛不那么疼了。 小燕高兴地笑了起来。 “呀,小燕,你咋还在这,赶紧回塞北去吧!你还得张罗理发馆的生意呢。” “那你一个人咋办?我走了谁照管你?吃饭咋办?” “嗨!医院有病号饭,我自己买。再说二爱把刚儿安顿好就来了。你就别操心 了,我老大的人了,还能照顾不好自己吗,快赶紧回吧。” “嗯,那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老想那烦心事儿,睡不好觉眼睛又该疼 了。啊?有时间了我再来看你。” “放心吧,我这不是又好好的吗。”大爱乐呵起来。 “呵呵,永远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燕亲昵地笑着。 “对了小燕,回去记得给二爱叮嘱,叫她千万不要告诉三爱我住院了,三爱知 道了一定又要从北京赶回来,那么老远的,花钱又耽误学习。” “嗯,知道了,放心吧。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打你妈去世起你就开始操心, 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止啊。快赶紧歇着吧,我走了啊。” “去吧去吧,你才是个操心的命!”大爱佯怒。 小燕一走,大爱顿时无精打采起来。 一大早医生在病房门口喊:“蓝英爱的家属到医生办公室来一趟!” “哎!来了!”二爱赶忙答应。 二爱忐忑不安地进了医生办公室。 “你是蓝英爱的什么人?她爱人呢,咋不来?” “我是她妹妹,她爱人……死了。” “下午三点手术。这个手术很复杂。一个是青光眼手术,一个是角膜移植术。” “不是说她是青光眼,光疏通降压就行了吗?咋还要做角膜手术?” “因为她曾经做过玻璃体切割,一直没能得到好的护养,眼底硅油乳化,眼压 又长期居高,角膜已呈葡萄水肿,阻碍了视力,即使眼压降下来恢复的可能性也很 小。要想看得见,必须做穿透移植。” “那……有危险吗?” 医生递过一张手术单,用手指给二爱: “当然有了,你看看,上面写着所有可能发生的症状,大出血,失明,甚至眼 球萎缩。你考虑一下,看要不要签字。” “这是交费单,如果你同意的话就去把手术费补上。”医生又递过一张单子。 “八千块,咋这么多呢?”二爱看了后吃惊地问。 “这已经够便宜的了。你想想,两个手术呢!角膜来得容易吗?那可是新鲜的 角膜!”医生有些不耐烦了。 二爱的心沉重极了,她心慌得厉害。她觉着自己似乎承担不了这么重大的责任。 父亲去世了,胡二水指望不上,三爱又在北京上学,小爱也还小,除了自己,还有 谁能担负这个责任呢!可是又到哪里去筹那么多的钱呢?二爱赶紧给王警超打了个 电话,王警超让她别着急,两小时内就把钱从塞北送到地区医院。 二爱咬咬牙,在手术单上签上了她有生以来写得最沉重的七个字:同意手术, 蓝萍爱。 换了消过毒的病号服,大爱躺在了手术床上。“哗”的一下,眼前一片刺目。 手术灯全部打开了,一束刺眼的光从头顶对着她的脸直射下来。她无奈地闭上了眼 睛。 护士利落地摆正大爱的头,将提前遮盖右眼的纱布取掉,开始消毒。大爱的脸 上一阵火辣辣,手术前被剪掉了眼睫毛,眨巴上去有种奇怪的针扎似的感觉,磨得 她难受。 开始打麻药了。针头一刺进大爱的眼睛,大爱就疼得不由打起颤来。她觉得这 种疼痛甚至远远超过生孩子时的痛苦。疼痛中她听到医生说:结膜太硬了,到处是 疤痕,针头难以刺进去,再重新来吧。 针头又开始在右眼周围的皮肤上穿入。深深地穿进去,再来回地抽动,要让麻 药充满皮肤。钻心的疼痛令大爱的脚直想乱动,两个护士给摁住了。大爱紧咬住牙 关。她想,自己真是越来越软弱,一丁点疼痛都无法忍受了。 大爱整个人被包了起来,只留下一个露着右眼的孔便于手术。昏沉中,大爱感 觉右眼球被什么给箍住了,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她的眼里开始了切割,又一种剧烈 的疼痛弥漫开来。大爱忍不住一声声地痛苦地叫唤着。医生说,呆会麻药扩散开就 不疼了,忍着点吧。可大爱还是疼,疼得浑身颤抖。主刀的医生叹息着说,也难怪, 你的眼睛做过多次手术,结膜到处是缝过的,麻药对于你来说已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了。再加量!大爱咬紧牙忍着剧痛,过了许久许久,慢慢地,疼痛逐渐离她远去, 大爱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困于沙滩上的鱼,正被人按住一刀一刀地划着,大脑里渐 渐浮动、游离起来…… 杏子河边的桃花洞里,一帮孩子正玩打水仗。其中有个扎着羊角辫五六岁左右 的女孩负责救护伤员。 又一个“战士”“负伤”倒下了。担任司令的男孩脖戴一个用玉米秆编成的望 远镜,对着同样用玉米秆编成的对话器大声地呼叫: “大爱!大爱!听到了没有?我军战士胡二水受伤倒下,胡二水受伤倒下!火 速救治伤员!火速救治伤员!” 小女孩立即回报: “五号明白!五号明白!”一边迅速在“受伤惨重”的胡二水面前蹲下用玉米 叶为他包扎胳臂上的“伤口”。 可胡二水趁她不备将自己的鼻涕抹到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