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的眼睛(7) 王涧走的这天,三爱病了,上火上得厉害,嗓子严重发炎,化了脓,嘴里全是 泡,头痛欲裂。王涧急得不行,给三爱寻医弄药,却不见症状减轻。三爱知道是因 为什么,除非王涧不走了,她的火才能降下来。可王涧必须要走,同行的人还在等 着他呢。王涧为三爱备了大量的油米面,生怕三爱不给自己吃似的千嘱咐细叮咛。 两人时刻缠绵厮守,却挡不住分离的脚步。三爱想在王涧临走前给王涧完美的爱, 却又怕传染给他不敢和他太过亲密,不敢靠近他,不敢吻他。三爱被离别和病痛折 磨得痛苦、懊恼之极,头一回对王涧发起了脾气。 想着又是三年不能相见,在不可阻挡的激情下,王涧还是要了三爱。 三爱在昏头胀脑中被王涧带着一次次“飞行”,一次次发出愉悦的哭声,又一 次次徐徐降落,依然是酣畅淋漓如沐春雨,两颗心却在一点点下沉。 王涧忧郁地拉着皮箱走了。三爱透过窗户,望着王涧不时回头渐渐远去的身影, 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伏在桌上难过地哭了。突然,她醒悟过来似的,抓了外衣拼命 地追下去,拉住了王涧。 “涧,亲爱的,你跟我回去吧,咱不去了好不好?”王涧强忍着泪:“爱爱, 不要孩子气,你这样让我好担心难过。”三爱哭得更加伤心。王涧的泪溢出了眼眶 :“宝贝你别这样,人家都看着我呢,听话。”三爱扑在王涧的怀里,哭得肝肠寸 断,上气不接下气。王涧拥着她说:“宝贝我爱你,听话,好好的,把身体调理好, 等我回来了我们就结婚,我们就一辈子都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你千万不 要伤感,一切都会很快过去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你记着我爱你,你永远是我 的寄托和牵挂。” 三爱抽泣着:“我不,我舍不得你走,我要跟你一起去!”王涧无奈地说: “要不是那些地方太苦,根本不适合女人,我就带着你去了。学校相对来说还是比 较安定,适合你的专业发展。我们俩已经有一个丢了专业,决不能再出现第二个。 只有等我回来再办婚礼了。爱爱,你记着我的话,我一定要体体面面地回来,从从 容容地娶你。” 三爱知道再说什么也留不住王涧了,只好说:“那你让我去车站送你。我要和 你多呆一会儿,多看你一眼。”王涧摸了摸三爱的头,道:“傻丫头。”心疼地揽 过三爱。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三爱顾不得那么多,跟王涧久久地相拥着难舍难分。王涧 不禁又想起四年前车站里那个害羞的从塞北初次来到北京上大学的小姑娘,转眼已 变成了眼前如此楚楚动人的女人。她的长长的辫子盘成了髻,穿了身蓝花布对襟衫, 俨然一副令人怜惜的小妇人的可爱模样。她已经悲伤得无法说出话,杏眼肿成了桃 核。王涧知道,他的小女人是想用这身装扮告诉他她已是他的女人,她要永远等着 他回来。 王涧捧着三爱的脸,再三叮嘱:“爱爱,一定要爱护嗓子,按时吃药,赶紧好 起来,我多喜欢听你唱歌啊。” 三爱含着泪轻轻唱了起来: 信天游能不能信天游走 唱歌的人儿自由不自由 毛眼眼望穿把心上人儿瞅 拉不上个话儿招一招手 白羊肚子手巾红腰绸 大红红的棉袄红兜兜 唱一声信天游就止不住地泪流 哥哥你为什么要走西口…… 唱着唱着,三爱哽住了,泪流满面,王涧俯下身,紧紧地吻住了她的唇…… 列车开动了,望着车后三爱逐渐模糊的孤单身影,王涧的泪夺眶而出,他真想 跳下车,告诉三爱他不走了,他一时一刻都不再和她分开了。但他终于忍住了。他 在心里一千遍一万遍地对三爱说着:爱爱,我的好妹妹、我的妻!我对不起你!等 着我,我一定早日回来娶你! 三爱神思恍惚地拖着空落落的身子又回到另一个世界里。一路上她泪眼滂沱,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知如何走回了学校。 一杆杆唢呐朝天吹,一曲曲信天游云彩里飞。街上又响起了热烈的腰鼓声。塞 北光荣地站进了“西气东输”的行列。塞北将还要拥有自己的天然气化工企业—— 塞北天然气化工有限责任公司。紧接着国家计委正式批准了将塞北建成国家级能源 重化工基地的发展规划。塞北无愧地被称为“气海”、“油田”。 塞北的人们喜气洋洋,精神焕发。这意味着塞北告别了贫穷落后,意味着塞北 从此要奔向小康。大街上小巷间,人们奔走相告传递着这一重大好消息。各地的买 卖商迅速将目光对准了塞北,争先来到塞北投资做各种各样的生意。无论外来或本 地的长期搞企业、做生意的个体私营业主,无论辞职或离岗的国有企事业单位职工, 无论富裕的农民,无论一些隐藏在幕后的当地党政干部,纷纷投入到轰轰烈烈的打 油井行业之中。 塞北顿时暴富了起来。电讯、公路、娱乐业迅速发展,物价随即跟着抬高,青 菜都要卖到五块钱一斤。人们的谈吐、衣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无论时髦还是开放。 就连菜名也跟着变了叫法:凉拌的去了皮的黄瓜被命名为“裸体黄瓜”,拔丝苹果 则被美名曰“缠死你”。穷惯了的塞北人一下子无所适从,不知将手里突然冒出来 的那么多钱如何花掉。外来人口急剧增长,南方的舞女们纷纷北上。一到夜晚,塞 北街上霓虹闪烁,到处是拥挤的人群和并肩亲昵笑闹的男女。头顶是被灯火映得有 些发灰的天空,尘土、烟灰、汗味,刺鼻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一扫塞北昔日的 清新、淳朴与宁静。有人开始称塞北为小香港。塞北人去了外地,人家一听说是塞 北来的,立马价钱就翻了几倍,说塞北“灰汉”(意喻傻瓜)来了,不赚白不赚! 还有人讲舞女们的口号就是“打乱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让塞北的男人们 纷纷离婚!让塞北的干部们纷纷下水!”街上的娱乐场所更是名目繁多,家家争着 抢着变层出不穷的花样,使出各种手段来招揽顾客,一片乌烟瘴气的热闹。 塞北的离婚率在大幅度上升,几乎每隔一阵就传出某人的离婚消息。原本不务 正业的人愈加学坏,而一些掌权干部竟也经受不起诱惑,借着公款堂而皇之地住宾 馆,下酒店,上舞厅,行贿受贿。更有甚者暗自包起了小姐。 二爱感到疑惑:难道富了竟不如穷了好?为什么自己如今越发怀念起昔日的塞 北来? 塞北县公安局开始了秘密的“扫黄”行动。这天深夜,二爱和王警超身着便服 查完歌舞厅与卡拉OK厅,又来到录像游戏场所。 录像厅里黑压压的,空气污浊。二爱和王警超悄无声息地在后面找了个座位坐 下。镭射屏幕上正在放映着一部武打片。 盯着屏幕,二爱逐渐有些迷糊起来,疲惫地靠在王警超的怀里睡着了。王警超 轻轻地为她撩起垂在脸上的那缕乌发,满眼的爱意和怜惜。昨晚他们抓了一夜的 “油贩子”,却扑了空,今天又上了一整天班,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