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爱的婚礼(2) 远方似有嘹亮的战斗号角吹响。嗖地,一声尖锐的枪响,一发猛力强劲的子弹 迅速地穿过了二爱的重重守卫,飞进了她的阵地。而她突然被子弹命中,竟一时失 去了抵挡的能力,却又甘愿被他降服、占领。 王警超终于拿下了这块最后的阵地。他的心狂呼着胜利。他久久地屹立在这块 阵地上不断地俯视、有力地打击着自己的俘虏,而身下的俘虏却毫无惧色,极力配 合。她面色红润,如泣如歌,意犹未尽,经历了无数次近乎昏厥的打击之后,仍然 在等待着他最猛烈的进攻。他斗志昂扬一鼓作气,他想炸掉眼前那块最高的碉堡, 他要用最好最厉害的炮弹,打垮它、攻掉它。随着俘虏爆发出的一声绝望而彻底的 呐喊,在一片战栗与翻滚之中,轰然一声巨响,一门威力无比的连发式导弹爆破了, 将无数迸裂的山石冲到千尺之高,顿时黄土飞扬,阳光明媚,一长串凯旋的马蹄声 正动听地依着节奏缓缓飘向远方…… 忙完二爱的婚礼之后,三爱将从北京带回的几大包书和文具给刚儿和小爱留了 一些,剩下的背着去了杏子村。 村里又有了新的教师。是本村的一个从外面高中毕业回来的女孩,一副腼腆憨 厚的样子。三爱将文具和书本一一交给她,请她发给孩子们。 杏子村的乡亲们听说三爱回来了,纷纷赶到小学校来看她。大伙围着她,七嘴 八舌地问她北京好不好啊,习不习惯,想不想家啊,抢着拉她去家里吃饭。三爱高 兴、激动得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杏子村已经通上了电,夜里不再总是漆黑的。但与县城相比仍是贫穷落后,公 路尚未修好,副业也还未发展起来。面对憨厚、质朴、善良的父老乡亲,三爱觉得 自己就像一片飘零在外的叶子。是塞北的根和土壤将她哺育、养大,她吸食了根给 她的最甘甜最丰富的营养,享受着它深沉无私的爱。当三爱终于懂得并理解了根与 土壤的伟大,理解了那种犹如母性的伟大时,她却体会到了一种飘零的伤感,那就 是她必须离开树枝。 当年,是塞北的大风带着她四处游荡,紧紧地扯着她的衣襟不撒手,急于让她 懂得、看到什么。于是她就跟着它展翅高飞,带着对未来的探知与新奇,飞过杏子 河,飞过平川,飞过高原,飞过那大片大片的盐碱滩,看到了外面精彩斑斓的世界, 看见了望穿秋水、鸿雁南飞的身影,懂得了秋月如水的温柔和梦魂牵绕的思念,懂 得多情的、深厚的土地…… 生命的答案是融于自然。 而她是一枚叶子,塞北的一片绿叶啊。她必须要带着对塞北的无限牵挂和依恋, 融于更广阔的土地,再融于根,再成为营养,去喂养新的叶。想想这是多么完整多 么完美的事业啊。 大爱身着一条格子呢裙和刚儿往家走。这条裙子是三爱从北京带给她的,说是 王涧寄回来的,俄罗斯风格。大爱喜欢得不得了,但她不敢穿。也不知咋的,她不 再敢像过去那样带头做一件事情。塞北人除了夏天,谁穿裙子呢?小燕再三鼓励她, 她才终于鼓起勇气,穿起了自己人生中的头一条呢子裙。其实不知不觉中也很少再 有她带头的机会。塞北发展得如此之快,它如今所展示的时髦与大胆连她都感到吃 惊。也是,所有该出的风头都出过了,该带头的也都带过了,她也该按部就班踏踏 实实地工作,安安稳稳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 一阵微风吹来,撩起了大爱微鬈的乌发。她依旧是那么美,更加成熟、富有女 人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忧郁与沉静。 大爱发觉她已在多年的回顾、瞻前、寻觅中迷失了自己。她还是那个可以无缘 无故落泪又可以肆意笑闹疯狂喊叫的大爱吗?她还是那个懂得今天、敢于面对今天 的大爱吗?不是了。她已经变为一个由不堪回首的过去堆积而成的大爱,一个边训 斥、疼爱着妹妹和儿子,内心却一片茫然痴傻的大爱,一个渴望着轰轰烈烈的爱却 又被捆住手脚的大爱,一个极不完整,矛盾的、却又向往着平淡的大爱。 大爱像剥洋葱头一样一层层剥着自己的过去。她感到迷惘、困惑和无助,面对 现实,她似乎已无法再设想自己的未来,甚至无力挣扎。她只是觉得生命是那样的 矛盾、脆弱和无奈。 一辆轿车从大爱身边飞驰而过,刚儿一声惊呼:“妈!”迅速挡在了母亲前边。 看着懂事勇敢的儿子,大爱的眼里涌上一层湿雾,心头流过一股温热的暖流。 胡二水依然不在家。一定又去赌博喝酒了。大爱也管不了他,只祈祷他不回来 发酒疯,不影响孩子的学习就行。 大爱心底里有个想法。她想等到刚儿考上大学,她就和胡二水离婚,然后宁静 淡泊、与世无争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是,那样的日子里会有余智斌陪着她吗?那时候她已经不再年轻和美丽,或 许还会满脸的皱褶和沧桑。他会喜欢那样的她吗? 吃了晚饭,检查、辅导了刚儿的作业,看着他恬静地入睡,洗了他换下的衣服, 大爱方才歇定。瞅着有些凌乱的家,大爱又飞快地整理起来。刚刚搬进了这栋新盖 的楼房,还是沾了在文化馆工作的光。如果在商业招待所,那她这会儿没准还在打 扫房间忍受客人的骚扰呢。馆里的人都说余智斌是个好领导,有渊博的知识、有很 强的工作能力,人又正直、清廉,大爱觉得三丹真是好有福气。 大爱看得出余智斌的心里一直有她。他看她的眼神有时灼热、专注到引起同事 们的注意。就有人跟她开玩笑说余局长看上了她。她只好打趣说:“不会吧?我大 爱能有那福气吗?” 塞北这地方什么都变化挺大,就有一样不变,那就是无论大小的事不经半小时 就能传遍全县城。余智斌对大爱的好自然也难以幸免被传。 三丹见了她总是忿忿的,要把她吃了似的。如果碰上余智斌也在,三丹就迅速 做出一副非常亲热甜蜜的样子腻在他的怀里,把余智斌搞得面红耳赤,狼狈不堪。 大爱干脆假装没看见,还主动上去招呼一声:“余局长,你俩出来转啊?”解他的 围。再说她和他之间还是很纯洁的,除了在地区医院他照顾她抱过、亲过她一次外, 她和他还没有发生什么实质性的行为。 她并不怕世俗的眼光和压力。她只是心疼余智斌,他熬个一官半职不容易,听 说他今年很有希望被提拔为县长。她想决不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 的前程。于是大爱在言谈举止上一下子变得谨小慎微,尽量避开与余智斌的接触, 生怕给人落下把柄。 自打知道害自己的凶手竟是自己的丈夫胡二水后,大爱就和胡二水分开睡了。 半夜里他有时还会爬到她的床上来,但大多又被她用脚踹了下去。她厌恶他、仇恨 他,她从心底无法原谅、再接受他。她想她怎么还能和一个害她的凶手继续躺在一 张床上呢? 开始胡二水总闹,打了她几回,但怕她提离婚,不像以前那样严重。后来他就 又去歌舞厅找小姐鬼混。大爱不管,也不在意,她倒轻松了许多,觉得自己被解放 了似的。 明天是礼拜天。大爱盘算着,三爱爱吃她炒的葵花子,明天要记得给三爱寄些 过去。还有豆腐干和干豆角,三爱也最喜欢了。再把小爱叫过来吃顿饺子。自打二 爱结婚,小爱就独自一人住在东头老窑的家里,大爱和二爱总不放心,怕坏人又去 找她,时不时地过去看一看。还有二爱,也该计划要孩子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 还成天地到处破案抓坏蛋,拖到高龄了生孩子可是要遭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