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父亲离婚(3) 三爱想,自己和王涧的故事有着一个浪漫而美丽的开头,有着美丽绚烂的过程, 应该还有着美丽圆满的结尾。她希望他们的故事像故乡的向日葵一样绚烂而又有着 饱满的果实。 终于,当家乡的向日葵开始打籽的时候,王涧在信中说他要回来了,三爱也考 上了研究生。三爱又高兴又激动,兴奋地备这备那,急切等待着王涧的归来。 她有千种思念、万般心事要倾诉于他,她有多少伤心与酸楚需要他的抚慰,她 要穿上最美丽的衣裳,打扮成最美丽的模样来迎接心爱人儿的回归。 然而梦想和希冀却如沙漠中的雨,还没有落地便被风干。一直等到大雪纷飞, 王涧不但没有回来,反而突然没了音讯。三爱写去的信也被一一退了回来。打电话 过去,房东说王涧已经退掉房子回国了。 三爱的心情沮丧至极点,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处于极度的不安、忧虑与恐惧中。 她度日如年,苦苦煎熬。她不知道王涧出了什么事,她作了种种猜测,她相信王涧 决不可能就这么不打招呼地将她撇下、将她遗忘,可是为什么他这么久都没有一点 消息呢? 二爱给三爱打来电话,告诉三爱,大姐的眼睛已经伤口愈合,医生说可以安装 假眼了。三爱就将大姐接到北京,带大姐去同仁医院精心定制安装了一只假眼。看 着大姐的眼睛从外观上基本没有大的异常,三爱欣慰了一些,这么多年了,她总算 为大姐做了一点点事情。 刚好放了寒假,三爱怀着难言的隐痛和沉重复杂的心情和大姐回到了塞北。她 压抑着自己的痛苦,每日悉心陪伴和安慰仍沉浸在悲恸之中的大姐。姐妹四个一起 度过了人生中最难过最伤感的一个春节。 塞北的雪永远是那么美丽而圣洁。当年,那首《我爱你,塞北的雪 》轻轻盈 盈、无限深情地飘飞在全国大地的时候,三爱曾穿着二爱给她从省城买回来的那件 她最喜欢的红罩衣,围着红围巾,无数次走在这塞北厚厚的雪地上。那时她还没有 去过城市,她对未来充满着无限向往和遐想,她才刚刚情愫萌动。她立在风雪弥漫 的雪路上,眼望着前方,幻想着当她沿着这条弯弯曲曲、不甚平坦的雪路一直走出 大山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会碰到一个什么样的人?如今,大山外面的世界 她看到了,那个人她也碰到了,是他亲自来到塞北与她相遇,又牵着她的手与她一 起放飞了梦想。 他们相遇的那个季节,树是那样翠绿而干净,向日葵大朵大朵地开得像燃烧的 火焰,杏子河水清澈而欢畅。他走后的那个冬季,雪曾是那样地迷乱了她的心和她 的眼神,使得她的身心热烈绽放。她在雪花中旋转、漫舞、歌唱,又将自己融化在 它的广阔清凉透彻的怀抱里。飘飘扬扬的雪花中,她独自登上疙瘩山,在那棵披满 雪装的杜梨树下,将红头巾解了下来拿在手中,使劲地朝北方挥舞着呼喊着。红头 巾在寒风中耀眼地飘动着,似一面指引她的鲜红旗帜,引领着她走出大山,走出这 片黄土地,看到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 三爱又登上了疙瘩山。放眼忘去,四下无人。只剩下满山满眼满地的寂寞和感 伤。杜梨树上落满了沉甸甸的积雪,它微微弓着腰,若有所思。 三爱将头上的红围巾解了下来,仔细地系在面朝西北的一根树枝上。恍惚中, 她似乎听到了某种声音在翻山越岭,急急地寻找着什么…… 好长日子没有见着大爱,余智斌坐卧不宁,茶饭不思。他的心里直发慌。不知 大爱到底怎么样了。 刚儿出事后,余智斌急忙赶去看望大爱,但被二爱挡在了门外。后来大爱从地 区医院转到了省城治疗眼睛,他打了许多次电话向二爱询问大爱的病情,都被二爱 冷冷地挂掉了。他心急火燎地赶往省医院看望大爱,仍被二爱挡在了门外。面对大 爱三个妹妹冰冷冷的表情,余智斌满怀愧疚、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大爱, 刚儿的死他的确负有很大的责任。他默默地放下礼物,准备转身离去,二爱从背后 叫住了他。她面无表情地对他说:“余局长,请把你的东西拿走,我们承受不起你 的关心。请你以后好自为之,离我姐姐远点,再也不要打扰她的生活!” 从省城回来后,余智斌带着满心的伤感,参加了人代会,紧接着又是全县的人 事大调整。然而群众呼声最高、最有希望被提拔成县长的他却落选了。他向三丹提 出离婚的要求以及刚儿的死直接影响了他的提拔。虽然他政绩显赫,虽然三丹坚决 不同意和他离婚,虽然他目前还是县常委的女婿,但他的老丈人不顾宝贝女儿的乞 求坚决要给他颜色看看,以锻炼干部的名义请求组织将余智斌“下放”到了沙湾乡 当一把手。 到基层工作后,消息闭塞,难以知道大爱的具体情况,余智斌整日心急如焚坐 卧不安。后来终于从以前的一个下属那儿知道大爱已经出院回家,他的心才稍微安 定了些。 周末,余智斌从沙湾乡回到县城。他直接去了大爱的家,家里依旧没人。余智 斌担心极了,他真怕大爱想不开有个什么闪失。他赶紧爬上了疙瘩山。果然,远远 地就看见山顶上一个女人在一座矮坟前坐着。她呆呆地坐在那里,就像寒风中的一 尊雕塑。 余智斌走过去,心疼而愧疚地看着大爱。大爱消瘦得厉害,圆润的脸庞深深凹 陷了下去,脸色惨白。 余智斌的心里一阵刀扎般的疼痛。这都是他造的孽啊! “大爱!大爱!”余智斌轻声地呼唤着。 大爱木木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好像不认识他似的。 余智斌仔细观察大爱的眼睛,他突然发现,大爱的右眼反应迟钝,少了昔日的 神采和光亮。 难道这场灾难使大爱的右眼失明了? “大爱,是我啊,我是智斌。”余智斌焦急地摇晃着大爱羸弱的肩。 大爱纹丝不动、默默不语。眼睛死死盯着刚儿坟前摆着的一些衣服、鞋和食物。 “大爱,这儿太冷,跟我下山去。啊?”余智斌脱下大衣披在大爱的肩上,替 她理了理被风吹得蓬乱的头发。 “哇”地一声,大爱猛地扑到余智斌的身上撕扯着他的衣襟,放声地哭了起来。 “你们还我刚儿!还我刚儿!只要我的刚儿在,我什么都依你们!我什么都不 要……”大爱撕心裂肺的哭声使天地动容,枯枝落泪。余智斌任由大爱撕打着,两 行泪顺着他的脸滚落下来。 大爱逐渐停止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