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独唱音乐会(4) 二毛将小爱牢牢地控制在了手里。有时小爱累了不想去陪酒陪舞,二毛就吹胡 子瞪眼,骂骂咧咧。但是他自己花天酒地玩小姐却由不得小爱管,小爱气得要命, 他全不在意,甚至于把当众侮辱小爱当成了炫耀自己的拿手好戏。小爱要是不好好 陪酒,他就当着哥们儿的面将酒从小爱的头顶直浇下来,或者给她一记耳光。他知 道小爱和家里闹翻了已经无法离开他。因为小爱从北京戒毒回来不久,他就开始偷 偷地在小爱的水杯里屡次放毒品,小爱轻易地复吸了。小爱每办成一件事情,二毛 就用毒品“奖赏”她一次,这么周而复始,小爱在毒品里越陷越深。 每回闲下来清醒些或者受了委屈的时候,小爱就想起三个姐姐,想起她们对她 的好,想回到姐姐们的身边去,向姐姐们认错,求得她们的原谅。可是她又想,自 己已经完完全全离不开毒品了,只有二毛才能供给她。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醉生梦死 的生活,习惯听别人说自己如何漂亮讨自己欢喜,习惯了男人们贪婪的眼神,习惯 了把他们一个个逗得像猫像狗似的俯首称臣惟命是从。如果姐姐们知道了自己又吸 上了毒品,那肯定不知有多伤心有多生气!自己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已经做了太多 对不住姐姐们的事情,也就没脸再回去找她们。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只有她自己认 了,再苦再难都只有她自己打落牙齿再吞下去。所以每当姐姐们向她投来关切的目 光时,她都从来不看一眼,做出一副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可姐姐们的身影远去了, 她却失落难过得要命。她真恨自己,当初怎么会不听姐姐们的话?真的昏了头了。 三爱时常想起在塞北生活的那些年。在那些秋尽冬至的时候,她经常见到一大 群叫不上名的高原精灵。它们昂然飞出,在秋日湛蓝的天幕下,扇动自己的翅膀, 搅动西部漠野上宁静的天空。很长一段时间,她就是这样看着它们,在山岭沟壑间, 在悠长的信天游声中捱过一天。 那时的她,一门心思地沉湎于对自己渺小人生转机早日到来的祈盼里。终于, 在那个收获的秋日,她从杏子村来到了眼前这座繁华都市的热土上。她甚至怀着欣 喜,为自己终于脱离了落后、贫困的小城,也为京城人“你不像塞北人”的话语而 自矜。 然而,在最初的新鲜与虚荣过去之后,对遥远的故乡的思念,对亲人的思念, 一种“独在他乡为异客”的疏离感,像蛇一样咬疼了她的心。她的灵魂开始变得飘 荡起来,无所归属,无以为家。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繁华的都市,这温柔的月光, 对自己仿佛都是一个过客?为什么自己无法“进入”、难以融合? 她的贫困的家乡,因了与这座都市的遥远的对峙,煽起了她浓烈的乡愁。三爱 终于明白,即使她把那层黄土的外壳蜕得再干净,她的灵魂也永远无法消除那深深 植根于心中的土性。她与母亲城的一草一木休戚相关不可分割。 母亲城永远引领着自己的喜怒哀乐。如若设问,为什么自己曾对她失望,那是 因为和她血肉相连的缘故。自己对她的这般热爱,不是源于同样的原因吗?这种热 爱,决不是矫情,而是一种踏实的感受。虽然自己像那群高原的精灵一样,飞出了 故乡的天空,但是,飞得再远,再高,自己的生命所系也永在故乡这片黄土之中。 三爱和王涧又踏上了回塞北的路程。 汽车穿行在起伏不定、绵延不断的黄土高坡上。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让三爱 和王涧目不暇接。林立的高楼,闪烁的霓虹与黄土固有的风情一起,带给他俩无尽 的惊喜。多少熟悉得如同掌纹一般的所在,忽然就回忆不起它的本来面目了。三爱 看到众多东西南北甚而国外的客人,在她的故乡水样流动。新建的高速公路两旁, 以至更远的山边,不时地出现大片大片的向日葵田。数也数不清的葵轮金灿灿、黄 澄澄的,十亩,二十亩,或许成千上万亩了,依旧望不到边。看到眼里的尽是撩人 的金黄,乍以为是梦,可车在开,呼呼作响。那一刻,三爱真想从车窗中飞出,沉 没在那大片大片的葵浪中。 金黄的葵轮,金黄的土地,金黄的秋天。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三爱觉得任何 一种歌唱,任何一种语言,任何一种文学的表述都是多余的。只有震撼,沉默,之 后还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