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欲望(2) 在工作室的5 个人里,24岁的禹华年龄最小,他从兰大新闻系毕业后进我原来 的报社实习,正好分在我的名下,他在实习阶段一直由我带着,直到他转正,还经 常跟我合作采访,我辞职时他不满报社每月300 元的工资,主动出来做了我的随从。 “正经话都让你们说完了,我这个小字辈也没啥好说的。”禹华说。 我看了他一眼,转头问别人:“对盲流村的采访大家还有什么看法?” “认准的事就干吧,我支持。”周洁说。 “我坚决反对!”若智说:“对这些题材投入精力实在不值,就是风花雪月的 文章也比这来钱。” “我们可不是要靠风花雪月来发展的。” “你这样的头脑真不可以领导我们,排第一位真是抬举你了。”若智偏着头准 备和我斗嘴。 “呵,我排第几位不重要,只要能领导你就可以了。你觉得你能排第几?”我 说。 “你看我能排第几?就你的眼光。” “虽然我们只有5 个人,我还是愿意把你排到第六。” 若智沉闷了几秒钟,啪地一拍桌子,面前那只铁皮的烟灰缸跳起来,又“哐镗” 一声落下,弹出几个烟头,在烟灰上翻滚。人也随之面红耳赤,站起来准备出去。 “若智你干吗去?”周洁问他。 “不干了,回家。”若智头也没回。 我笑着冲他的背影说:“记得10点以前回办公室。” 安排了南子非下去采访,我也准备去采访一个叫江玲的出租车司机。 周洁走进我的办公室说:“你刚才那句话也太刻薄了,若智一走,还会再来吗? 我们现在正缺人。” “你就放心吧大姐,他就那德性,待会我跟他一起去采访。” “你真这么有把握?你那句话扔地上都能砸出个坑来。” 我收拾着采访包说:“养狗的最知道狗的脾气,他犟哪还能犟出我的手心?” 出了办公室,我给若智家里打电话,问他:“在干吗?” 他气哼哼地说:“睡觉!” “跟我出去采访。” “不去!” “少废话,三分钟之内到你们家楼下等我。”我挂了电话。 我赶到南关时,若智已经站在他们的楼下。看见我过去,斜瞪了眼说:“你哥 的腰子,敢当着别人的面骂我?” “我喜欢骂,谁让你犯贱?” 若智长着一张可以让40岁以上女人推迟更年的嘴脸,这个从小学就开始过性生 活的家伙单枪匹马阅人无数,年近三十却仍然管不住自己的生殖器,大婚结不了, 小婚时常结。在我刚到兰州一家报社混饭时他就已位列该报四大色狼之首。我们同 在一个办公室,却不把对方容纳在眼里。没事我们抽烟,面对面的桌子,相互望着, 在微笑里暗暗地较劲。各拿出两包烟来放在桌上,一根接一根地抽,转眼之间就满 了烟缸,却谁都没有住嘴的意思。室内浓烟滚滚,女主任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大男人 公牛似地犄角相抵着比谁更牛逼,呛得热泪直流也只能把不满藏在心里,打开窗户, 又替我们倒过两次烟缸,直到浓烟蔓延到进别的办公室引发抗议,才壮了胆子让我 们到外面去抽。 若智提议喝酒,我说好。站在小商店的柜台前,打开一瓶白酒,分作两杯,我 们端起来,一口气喝完了各自的那份,在漫不经心里,我们完成了两个男人之间的 较量。相视一笑中,我们从此成为莫逆之交。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今后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心说狗屁,你三天两头换情人有过我的事吗? 我在兰州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诞生,他在身体上高我半头,我在气势上压他一 头。在我组建工作室时,他因为祸害了无数女同事早被报社除名,已在家赋闲半年。 我收编他时特意签订了一份有22条约定的协议,简称22条军规。其中第22条就是规 定他必须管住自己的生殖器,在工作期间不得对同事或我们的采访对象有任何性方 面的骚扰与来往。 这个想法缘于他平时的恶习。面对一份宽松的工作和性自由,尽管屈辱他也只 能选择前者。我知道美国如果给他们的士兵也制定出一条管住自己生殖器的军规, 在日本的冲绳岛上,当地妇女就不会遭受美国大兵的强暴。 在一家酒吧,我们采访着那个叫江玲的女人。她说她是天水人,有个老公,现 在成了别人的丈夫,还有个女儿,也一起被别人抚养着。她忽高忽低的讲述毫无章 法,像一团可以膨胀的乱麻,全都塞进了我的大脑。她两个小时的废话我总结成了 一句:在水之湄,遥望彼岸的幸福。 若智两眼放光,一副见了女人就骨头发软的贱样,时时处处表现着殷勤。 采访结束江玲还赖着不走,说要请我们吃饭。似乎把我们当成了街道办事处之 类可以为她伸张正义的地方。在采访之初她就明确要求我们能让她的事迹见报,以 她的不幸来鞭挞天下所有的负心男人。 我对江玲说:“我们有规定,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请客,请您原谅。” 江玲的双眼水汪汪地有一点忧郁,但遗憾的是没让我发现有什么气质。 “吃个饭又怎么啦?”江玲问我:“有规定也不能让人不吃饭吧?” 得说江玲是个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她的废话太多也不是我们的采访对象,我 都愿意和她共进午餐,有这样的朋友,即使不能赏心也可以悦目。 “您的盛情心领了,我们都很忙,稿子写出来之后会请您先看一下,以后有什 么事我们先在电话里联系好吗?” 江玲悻悻而去,若智也现出一脸的旧社会,抓过我面前的半杯啤酒一口喝干, 又翻了我一个白眼。我知道,这一次带他出来采访又是我的失误。 “怎么?老年痴呆提前发作了?”我点上根烟说。 “你哥的腰子!”若智气咻咻地说:“煮熟的鸭子飞了,人家说要请我们吃烤 鸭的。” “是泡到手的人飞了吧?你这个夯客,22条军规给我记牢一点!” “我可不管是什么,反正中午的饭得你管,鸭子飞了我就吃鸡。” “吃什么鸡?野鸡?” 若智狠了心要宰我一顿,点菜的时候,他跟搞打砸抢的红卫兵一样毫不手软。 大盘鸡端上来,他像饿疯的狼一样扒拉着鸡块。我发现他对肉食的欲望和对女人的 欲望一样强烈。 “嗳,夯客,别光顾了吃,说点话呀。” 他又塞进去一块鸡脯,呜呜啦啦地说:“说啥呀?吃完再说。” “给你讲讲我昨天在盲流村采访的事。” “你说你的,我边吃边听。” “有个叫其其的流浪儿,说他有一回饿极了,吃过一只老鼠,一顿没吃完,第 二顿又换了种吃法——烧烤,你看人小孩多有美食家的风度。” 我话没说完,若智就捂着嘴冲进了卫生间。 那年报社聚餐,开吃之前若智说了一个倒所有人胃口的恶心笑话,结果一桌人 除他之外都停箸不前,那桌海鲜差点撑死了他。我的胃由此受了刺激,一整天没能 吃饭,胃却疼了两天。一周以后,我和总编办的张胖子在他家里联合请若智吃饭。 待他吃完一盘饺子,我们才煞有介事地告诉他那是老鼠肉包的——由不得他不信, 我和张胖子一口未动,并且不怀好意的笑让他心里实在发毛,后来张胖子拿出一只 老鼠尾巴扔在他面前,轻而易举就促成了他的现场直播。 其实那只是一盘鸡肉饺子,我和张胖子的守口如瓶导致了他从此一见饺子就胃 囊充实并且在进食期间对老鼠二字严重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