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 我刚说完,公孙篱就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看着她的模样,我忽然盯着虚空中的 某处发呆,那年蓁子给我生气,我给她讲了这个笑话,她立时破涕为笑,我至今能 想起她当时的欢快和笑声,似乎我们压根就没发生过什么矛盾。现在想起来,不是 这故事有多可笑,而是因为我们对事物的不同态度使生活产生了幽默。 公孙篱愣了一下,止住笑说:“谷哥你怎么啦?” 我回过神来一笑,说:“没什么,我在模仿思想家。” “你经常都这样发呆吗?这几天你可一直都是这样呢。” 我说:“是吗?我可没发现。” 酒喝到最后,我的醉意也渐浓。公孙篱却没要走的意思,到11点时,我已经舌 头发硬全身发软。她说要送我回家,我说你送了我谁送你回去?我怎么着也没人敢 打劫。她说你这样子还能送我吗?我送你回去我再打车回家,不然你就只能在办公 室睡了。 我试着站起来,身体已开始摇晃,眼前的景物像幻灯片一样上下左右地移动。 公孙篱不由分说搀起我的胳膊就走。清醒的大脑配上不清醒的身体,即使心里想着 不能让她扶却也没法,丢人丢到喝大了酒还需要小姑娘搀扶,这算哪门子事啊? 好在离家不远,很快就进了家门。一路上我摇晃的眼前不时冒出蓁子的身影, 我得承认自己在心里还放她不下,可是想着有什么用?除了酒不停往上翻,我毫无 办法。 刚进家门我就忍不住翻江倒海,晃进卫生间一通狂呕,心里的沉重才略有缓解。 酒从嘴里喝下去时是佳酿,再从原路出来时,已成了污秽,很简单的一个来回,就 改变了它的本质。 公孙篱已经倒好一杯水让我漱了口,又扶我躺在床上。我大着舌头说你自己回 家吧我没法送你了路上小心点。她却不走,说等我睡着她再回家。我全身酸软,没 力气再说什么,躺下没几分钟,又觉喉头发涨,忙爬起来去卫生间“排污”。 公孙篱有些埋怨地说:“谷哥你这是干吗呀?让你少喝点你偏不听,你这么吐 我都替你难受。” 我说:“你哥哥我干的就是呕心沥血的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还鞠躬尽瘁呕心沥血呢,就你这样的呕心沥血把别人都吓死了。” “小丫头都几点了啊你还不走?” “我才不管几点了。”公孙篱说:“我要等你清醒了送我回去,我现在一个人 不敢出去。” 我还想说什么,一倒在床上却又迷迷糊糊地睡去。再醒来时,大脑已清醒了许 多,顺手端起床头柜上的水一口喝干,复又躺下,闭了眼调息精神。心里却早忘了 室内还有别人。 神思飞扬中,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异样,睁了眼看,是公孙篱拿着湿毛巾在给我 擦脸,看见我睁眼看她,嘴角轻翘,露出两个酒窝来。我心中大动,猛然抓住她的 手,顺势拉她入怀,满是酒臭的嘴已经亲上了她的酒窝。她骤然一惊,身体有些发 抖,却没有阻拦我的行动。 我把公孙蓠放在了床上,近乎蛮横却有条不紊地剥着她的衣服,她拉着我的手 说:“不要啊,谷哥。” 从棠城回到兰州我倒头就睡,浑浑噩噩云里雾里不知睡去了多长时间,醒来时 感觉自己已经起不了床。浑身酸软还有些感冒,想起来去找点吃的,竟然没一点力 气。在棠城时我除了喝酒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所有的疲累与酸痛此时就一拥而上, 我无法给自己的疾患定义,也不知道它属于虚脱还是别的什么,反正我现在就像一 具酸软且会思想的尸体,而这样的状态,远不如死去更加痛快! 和蓁子的恩怨在昏睡中想过数千遍,我的清醒就是我的超脱。除了继续活着, 我还能再干什么?挣扎着给周洁打了电话,让她给我带点吃的东西过来。周洁问我 :“你回来了吗?跟蓁子和好了没有?” 我说:“我回来了。” “你跟蓁子的事呢?” “彻底结束了。” “怎么会这样?是她还是你的原因?” “我连人都没见上。”我说:“是我主动放弃了。” 周洁说:“听你声音好像很虚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家里吗?” “我在家里,有点感冒,是昨天回来的。” “我现在就去,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带点什么东西,不觉得饿,就是想吃,我已经几天没吃了。” 周洁到家时我才勉强爬起来,她一见我就面露惊讶之色:“你看你憔悴成了啥 样?事情再大你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怎么就不知道照顾自己呢?” 我摸了一把脸,觉得除了胡子又长了一些之外没什么别的变化,说:“好像就 胡子长了点啊。” “还没变化,你自己去看镜子吧。”周洁说着给我去煮饺子,还不到中午,街 上也没有现成的食物。我去卫生间看了眼自己,也不觉吓了一跳,双眼深陷,面色 苍白,胡子拉渣,活像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大烟鬼,连自己都对这副嘴脸心生厌恶— —这那像是人的脸? 收拾了一番自己丑恶的嘴脸,才略有些人样,出来时周洁已经煮好饺子。趁我 吃的时候她又忙着收拾凌乱的房间,我说大姐你歇一阵,完了我自己收拾。 周洁说:“指望你收拾这房子谁知道要等那一辈子,就现在这样还是蓁子给你 打扫的吧?” 我看她也停不下来,便不再说,只顾了吃饺子。周洁看见了我的车票,看了看 说:“你是前天回来的?” 我囫囵吞下一口饺子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回来就睡,一直到现在。” “那你是一直睡了两天两夜?” 我说可能吧,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如果在这个时候死了,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吧,没一点痛苦。 周洁瞪了我一眼说:“你不会说点好听的?饺子都把你的嘴塞不住?” 吃完饭觉得有了点精神,端起周洁早已沏好的茶喝了一口,在她的追问下我大 致说了去棠城的经过,她忿忿地说:“这个蓁子,怎么是这样子?要不我再去找她 谈一次?她总不会不见我吧?” “算了吧大姐,你去更说不清了,她本来就在怀疑我,你去她以为我心虚,让 你来做说客。就让她一直想着去吧。”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说:“就这样过去吧,全当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 “就这样放弃?”周洁说:“你们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就不可惜?” “可惜又有什么用?爱情也是需要尊严的,如果爱情失去了尊严,就算结了婚, 也长久不了。” “你呀,就知道胡搅蛮缠。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有点晕,身上忽然有点冷。” 周洁伸手在我额头上试了一下说:“还在发烧,你躺床上去,我给你找点药。” 我说:“家里根本就没药,你知道我从来不吃药的。大姐工作室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子非去M 县采访了,听说那里有个豹子乡,乡长为了完成任务, 搞了一次公选坏人的活动,结果有一个村子全是坏人。估计他今天就回来了。” “好啊,又逮着一堆往枪口上撞的,子非回来你让他到我这来。” 下午我输液的时候蓁子打来电话。她问我:“你在做什么?” 我没好气地说:“做爱做的事。” 周洁在家里给我没找到药,下楼请了诊所的医生来给我输液,顺便要走了蓁子 的电话。我知道蓁子现在来电话一定是周洁给她说了什么。 蓁子沉默了一阵说:“你身体怎么样?” “就这样,活着,还在呼吸。” “我听周姐说你在输液,很严重吗?” “死不了!”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我不由冷笑几声,说:“我是谁啊?我凭什么生你的气!” “周姐说,她相信你没作什么事。” “她相信我没作什么事又管你什么事?” “……” “说吧,你还有什么事,没事我挂电话了。”我口气很冲。 “……谷子,要不要我过去陪着你?”蓁子试探着问我。 “用不着!”我冷冷地说。其实在刚接到她电话的时候我已经怒火上升,心中 的期待一旦成为事实,反倒就成了怨恨,我心想如果不是你那样绝情,我至于躺床 上输液吗? “你这么不近情理?” “我就这样!”我一字一顿地说。 “不像个人。” “是!我就不是人,人里面哪有我?”话刚说完我就狠狠地把话筒砸在了话机 上,看着断成两截的话筒,心里的火气又烧起很多,复又抓起话机,使出全身力气 砸在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