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产(1) 南子非没能返回兰州,他打来电话说,在他进入豹子乡台家村时,整个村里的 男女老少全都跪在村口等候能给他们伸冤的记者。就是这个村子,所有的人都被选 成了“劣迹人”,用当地方言说就是“坏怂。”子非说,民心不可欺啊,他长这么 大还没听过有公选坏人的事,这回碰上了,就一定要给这些乡官亮个相。 我知道这些事时已到下午,周洁带着禹华和公孙篱一起到来我家,顺便买了菜, 他们准备和我一起聚餐。 看见被我砸碎的电话,公孙篱想问什么,却没敢说,悄无声息地打扫着地上的 狼籍。周洁瞪了我一眼说:“你又发啥神经了?” 我装傻:“没有啊,我神经很正常的。” “还没有?那电话是咋回事?” “哦,那是它遇到不能承受的暴力之后撞墙自杀了。” 禹华和我拉呱了几句出门而去,趁公孙篱也不在的时候,周洁问我:“蓁子给 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电话机就是因为她身亡的。” “你呀,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脾气?她怎么说了?来吗?” “不改了,都半辈子过去了,还改什么脾气呀。她想来,被我拒绝了。” 禹华回来时提着两瓶白酒,还带着一部新电话机,他专门去给我买那玩意。我 起了床,公孙篱已给我们几个人沏好茶水。周洁给禹华说:“他这样子你还去买酒?” 禹华挠挠头说:“我看老大这样子,心里很难受,就想跟他喝两杯。” “没事的,”我向周洁笑笑,拍了下禹华的肩膀说:“哥哥死不了的,放心吧, 今天跟你好好喝几杯。” 在吃饭时我却没能喝上酒,周洁和公孙篱在背后收拾了一顿禹华,她们强烈抵 制我喝酒。没办法,我只能望酒止谗,饭吃得很热闹,我的家也成了临时的会议室, 周洁又说起南子非采访的事,我给禹华布置了把这个新闻做大的方案,安排他明天 就去M 县协助子非。 公孙篱吃饭时神情黯然,不停地看我,眼睛里满是忧郁之色。 他们走后我却陷入极大的落寞之中,没力气出去走动,电视也懒得看,躺在床 上,没一点睡意,胡思乱想中,总会在大脑中冒出和蓁子的事,一想起和她就此结 束,心里就不由升起隐隐的疼。 天黑的时候公孙篱打来电话,天南海北毫无主题地跟我胡扯了几个小时。我问 她吃饭时怎么老看我,她说自己看见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心里就难受,就想哭。 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心说这丫头不会是喜欢我了吧。嘴上却说:“那你就哭 出来啊,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压迫你的家伙终于病倒了,可以幸灾乐祸一回?” “哎呀!”公孙篱急得在电话那头直跺脚:“谷哥你咋这样啊,人家都急死了, 你还这样说。” “嘿嘿,那你哭什么啊?长哭当歌,庆祝我生病?” “你这样说我不理你了啊,谷哥你能出来吗?我陪你去黄河边转转。” “我没一点力气,怎么出去?你挂了,我给你打过去。” “那就算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就在电话里说吧。” 和公孙篱通完电话,我打开手机看时间,已过了12点,准备关上睡觉,却有短 消息进来,是蓁子发的,她说:你在跟谁打电话?几个小时都给你打不过去。周洁 又给我电话了,说了很长时间,我答应她原谅你这一次,明天我去兰州看你。 好不容易找到的好心情又被这条消息破坏得支离破碎,我咬着牙给她发消息说 :“我用不着你的原谅!也用不着你来看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请自便!!! 消息发出去,火气冲上来,怕她又打来电话纠缠,索性关了手机,拔了电话, 想睡觉时,怎么也睡不着。从这个夜里,我开始了失眠。 此后的几天我都没去上班,身体恢复时也懒得搭理工作室的业务,在内心里, 我失去了工作的激情。那几天,办公室就剩周洁跟公孙篱两个人在干活,她们一天 写不了多少东西,就翻检着一些库存的文章应付媒体的供稿任务。夜里睡不着,到 天亮的时候我才能迷糊一阵,然后就赖在床上一直到中午睡得腰疼时才肯起来,下 楼去吃一碗牛肉面,再随便找个地方去喝酒,直到把自己灌大。醉生梦死的感觉真 是不错。 喝醉时我以为我在嘲笑天下人,酒醒后才发现自己被天下人嘲笑。 那天我去黄河边喝了半天啤酒听了几场秦腔,回家时已有几分醉意,路过南关 什字,看见草坪旁边的啤酒摊忍不住又坐了过去。刚坐定,就有一个服务生端来一 大扎冰啤,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是我要的吗?” 他指着另一个座位上的人说:“是那位先生让我给您送来的,账已经付了。”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见是若智和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在喝酒,眼睛却没往我这 边看。我懒得理他们,只管端起啤酒猛灌。 想抽烟,拿出烟盒却发现已经抽完,招手喊来服务生让他拿包烟,对方过来问 我要什么烟,我说就拿黑兰州吧,他正要去,我又喊住他说:“拿两包吧,给旁边 那位先生放一包。” 服务生拿了烟过来说:“先生,请买一下单,一共是36元。” 我去掏钱时,却摸空了,钱什么时候飞的都没察觉。看着服务生眼巴巴地等我 付账,沉吟了一下说:“不好意思,没钱了,麻烦你去让那位先生买单。” 若智没推辞,替我付了钱。片刻,服务生又过来问我:“那位先生问您是不是 丢钱了?” “是啊,他单买得不情愿吗?” 服务生一笑说:“他不是这个意思。” 对面大厦顶上有一块巨大的招牌,字是本省一位著名书法家的墨迹,其中的兰 州二字遒劲无比,我漾出些啤酒,用手指蘸了,看着那两个字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连着写了几个,总是不得要领,低头看写的字,竟然全是“蓁子。”我忽然有些愣 怔,长出了一口气,拿酒杯抹去字迹,重新蘸了酒液书写,努力写完一个繁体的兰 字,第二个却又无意识地写成了蓁字。我摇摇头,抹去那些字,猛喝了一口酒,扭 头望着草坪发呆。 忽然听见兰百大楼门口一阵喧闹,回头看时,见刚才跟若智喝酒的那个胖子揪 着一个小伙子的耳朵从商场里走出来,站到若智面前。 若智似笑非笑地盯着那小子看了好一阵说:“你个毬娃娃,敢在我的眼皮子底 下挖光阴?” “没有啊大哥,我在商场里浪着呢。” “你再说一句没有!”若智漫不经心地端起了盛满啤酒的大杯子。 那小子点头哈腰地陪着笑:“大哥,我不敢说了,你让我走啥。” 若智冷眼看着他说:“你给我放聪明些,拿了谁的东西乖乖还回去,别让我剥 你的皮!” 待他转过身来,却走到我面前,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是个小街痞,从口袋 里掏出一把钱放在我面前说:“实在对不住啊大哥,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你不要 跟我一般见识啥。” 看着他的嘴脸,我想起刚坐在这里时,这小子就在我背后转来转去,却没想到 是他偷了我的钱,身手也够可以。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又抬头看着他,等着他说 话。 这个小贼忙掏出烟向我递过来,陪着笑说:“够着呢大哥,我一分钱都没敢动, 家你抽个烟消消气啥。” 我移开目光说:“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