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闵小雁第一次有了一个足够充实的下午可以度过,上午课结束后,回到房间饱 饱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的时候正好1 点半。换作平时只有无聊地端着那本厚厚的 日文教材等太阳下山,而今天不一样了,小雁洗了把脸,在楼下的KFC 买了一个汉 堡揣在口袋里。今天是她去味道园打工的第一天,她可不能迟到。 昨天岳童给她回了一条短信,可是她看不懂。东京的下午依旧忙碌着,这个城 市仿佛除了三餐之外都是工作时间。电车平稳地行驶着,JR线是这个城市的动脉, 闵小雁看着身旁一张张严峻的脸,不时响起的手机铃声。她把脸贴在窗上看着外面 那个来去匆匆的世界,自从踏上这片土地,自己的脚步似乎一直停滞不前。闵小雁 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坏死的红血球,不仅不能自在地游弋,甚至失去了随波逐流的力 气。 置身东京才十几天,竟然已经开始疲惫,这也许是个危险的信号。 好在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温暖的日子里,闵小雁努力地为自己不肯生长的欲望 寻求着阳光。 到达味道园的时候刚好2 点整,闵小雁看了看表,不由得感慨东京的电车真是 分秒不差,中山浩二率领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孩正在门口迎接她。远远地看到小雁过 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欢呼。 闵小雁的感动全写在了脸上,这是她人生里的第二份工作,她想也许自己真的 是一个幸运的人,无论在哪里工作,无论做什么,总有这么一帮好朋友。 女孩们七嘴八舌地把小雁拉进了更衣室,换上制服后,有个大眼睛的女孩递给 她一个精致的胸牌,上面写着MinXiaoYan的字样,小雁看到她的胸牌上写的是Selina. “你?”其他的日本名字看不懂,这个英文名字还是可以看懂的,小雁指了指 女孩的胸牌。 “我是台湾人。”女孩唇红齿白,一张口,有点娇柔的嗓音,加上有些含糊但 在今天看来却是时尚的普通话。吸引小雁眼球的是她头上一个海豚发卡,把一道刘 海别在了脑门上,让本来可爱的一张小脸更添妩媚。闵小雁是听着S.H.E 、TWINS 长大的年轻人,自然会喜欢这样青春的女孩,更何况她还是自己的老乡,是这里惟 一会说中国话的人。 “我叫Selina,你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 更衣之后,刚刚一群妙龄少女瞬间变成了穿着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小雁的衣服 有些大,她把袖子向上挽了挽。Selina嘴里咬着皮筋套,熟练地把红彤彤乱糟糟地 头发扎了起来,嘴里叨咕着几句日文,旁边几个女孩听后笑了,只有小雁一头雾水。 “老板说要扎辫子,这样能看起来干净些,其实他的胡子早就该刮了。” 小雁刚要笑,中山浩二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挥了挥手。女孩们喊了声 加油便冲向了各自的岗位,小雁在原地有些彷徨,中山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下Selina :“Followher ,ShecanspeakChinese. ” 小雁很感激地点了点头,中山笑了下,小雁听不懂他其他的话了,不过里面夹 着两个很熟悉的单词她还是听明白了,可爱,加油。 看似很简单的工作,一旦上了手,小雁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无论你在做什么,只要有客人进来,就一定要大声问好。Selina刚刚交给小雁一个 下菜的单子,还没来得及和她说菜名,又已经跑去擦桌子了。小雁拿着单子来到厨 房,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厨师知道她是新来的,善意地直接接过了单子。刚刚 松了口气,Selina又跑回来拉着她蹲在厨房后的小道里刷刚递下来的盘子。小雁看 着自己的汗一滴滴地掉在盆里,却没办法擦去。Selina已经很熟练了,一边刷着盘 子一边抬头看着外面的进展。好容易把一盆盘子刷完了,小雁刚刚直起身又要被叫 去擦桌子,满手的泡沫泡在冰凉的水槽里也没得埋怨。小雁匆匆地跑到桌子边上, 刚好走过来两个日本老人,小雁不知道该说什么,用最快的速度把桌子擦好赶快跑 回了后厨。 中山浩二抱着肩膀,忽然拦在小雁面前。 “我?”小雁看着他严肃的眼神有些害怕,可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中山浩二叫来了Selina,大声地呵斥着。小雁有些难为情,本来是自己做错了, 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Selina成了替罪羊。 “我怎么了?”中山浩二出去后,小雁小声地问Selina. “Smile !!!”Selina很夸张地做着手势,“你要笑,明白?不管你心情怎 么样,在客人面前你要不停地笑。” “哦。”小雁刚刚明白,Selina已经一个箭步跳了出去。 “我去拿盘子,你去接水。”Selina的话让小雁刚松弛下来的心情又紧张了起 来。 原来两个半小时的工作也是会累死人的。小雁扶着酸痛的腰,坐在那里,面前 一碗热气疼疼的牛肉汤饭却怎么也吃不下去。旁边的几个女孩子早没了什么淑女形 象,都像男人一样大口地吃着喝着,发出稀里呼噜的声音。 “你吃不下啊?”Selina早把一大碗饭全吞到了肚子里,看着闵小雁面前冒着 香气的牛肉。 “嗯。”小雁把碗推给了她。 “呼呼。”Selina倒不客气,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们怎么都这么急?”小雁奇怪地看着狼吞虎咽的大家。 “都有事情啊,有人还有功课要做,有人还有另外一份工,我一会儿还得去上 晚课。” “你还要去上课?” “有什么稀罕的?现在房租这么贵,和别人合住还要拿出2 万多来交房钱,这 份工作这么累一个月只有5 万块,我去shopping的时候都不敢睁眼睛。” “5 ……”小雁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原来李彤多让她拿了1 万块。但 她却是这里干活最慢最笨的新手,而且日语还不会几句。闵小雁一想到这里,浑身 不自在。 李彤回来的时候,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放下书包,直接跑到厨房拿了饭, 坐下便吃,一边吃还一边掏出了一本书,仔细地看着。 “李姐。”小雁凑到了她的身边。 “妹妹,”李彤放下书,笑眯眯地看着小雁,“怎么样?累吗?” “一个月给我5 万块就可以啦,我不想比别人特殊。” “哈哈,中国人还不照顾中国人?再说了,岳童让我帮你忙,那可是我的恩人 啊,我得帮好对不对?再说了你都叫我姐姐了,我怎么也得照顾好你这个妹妹吧。” “可是……” “哎呀,女孩子在日本生活很难的,咱们比不了那些又脏又臭的男生,我们这 么年轻,总得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吧,就当姐姐每个月给你添件衣服了。” 闵小雁没有再多说什么,李彤对她如此客气,自己再说些什么可真是不给人家 面子了。 “对了,李姐,昨天岳童给我发了个短信,你帮我看看他说了什么。” 闵小雁把电话递给李彤。 李彤熟练地翻出短信,看了看,笑了。 “你笑什么?”小雁有些奇怪她眼神里的暧昧。 “没什么。”李彤合上手机,“他……他告诉你不要把来这里打工的事情和你 的朋友说。” “为什么?” “现在找工作太难了,很多中国留学生到了这里过不了半年就会走投无路,在 这里学习生活的费用很容易把一个人拖垮的。” “可是……” “好啦。”李彤亲昵地抱了抱小雁,“傻妹妹,别多想了。岳童和我说了,你 在国内是主持人,能屈尊到这里来帮忙,已经很不容易啦。” “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了!” “我们是好朋友啊,再说……”李彤顿了下,“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他很关心 你的啊。” 回到家里,小雁一头栽在床上,从小习惯了被人宠着被人照顾的她第一次感觉 到生活原来这么累。 电话响了,是老王。 “雁子。”老王的声音有些喜出望外的样子。 “嗯。”小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她现在只想赶快蒙头好好睡一觉,别的什 么都不愿意想。 “今天下午在街上随便买了张彩票,竟然中了末等奖,虽然只有10块钱,但是 我这么大岁数头一回中奖,肯定有好事情发生。呵呵,你还记得不……” 老王每次电话里总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小雁知道他其实也忙了一天,自己 只忙了小半个下午就累成这样,他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个白天在万人前高谈阔 论的企业家到了晚上总像个孩子似的调皮,小雁知道他总想刻意地缩短两个人年龄 上的差距。她其实更喜欢老王那份豪气云天的架势,而不是现在这样老是用小孩子 的腔调来陪她。 老王平日里的家常在小雁疲惫的耳朵里变成了絮叨,小雁知道他想极力拉近东 京和长春的距离,可惜这个世界毕竟不是地图。 “我累了。”小雁轻声地回了一句。 “那……你早点休息吧。”老王有些不甘心,停了很长时间也没挂电话,“雁 子,我爱你。” 这3 个字老王不知道和自己说了多少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突兀其来。小 雁刚要挂电话的手忽然抖了一下,虽然听筒那边没有话音,但是小雁听得到老王急 促的呼吸声,她知道老家伙是真的很在乎自己。 “我也爱你。” 挂上电话的时候小雁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她小心地摸着自己的手,在带有洗涤 剂的凉水里泡过太长时间,不知道那上面会不会留下皱纹。老王常常喜欢把这双手 抓过去敷在自己的脸上,自己回去的时候,感觉会不会变呢? 思绪完全乱了,小雁只记得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敞开心扉说爱一个人。 可也是第一次她主动挂下的电话。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