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人生中途(52) 对于我们这代人来说,因为崔健,“花房姑娘”早已经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 现在的年轻人无法理解那个时代,一句“手指大海的方向”会让他们明里暗里发 出嗤之以鼻的笑,“坚强”和“善良”亦早已化作时代的尘埃离爱情远去。但, 我们又如何能够忘记自己留下的脚印深深的过去?于是,就对邓海云有了如此特 别的感触:一个从小城市来的多愁善感的军校学员走进花房姑娘的爱情迷宫,拿 碰壁作为心碎的证明,以冒险释放青春的风采,用受伤缝补内心的甜蜜,当望见 出口的狂喜和被朋友横刀夺爱的打击,喜而生悲,悲喜出人生百般滋味:所有实 在的,幻想的,乃至众口传说的,交织成比大脑血浆更加黏稠的液体,缓慢而吃 力地前进。 邓海云最后的幸福一定要感谢“花房姑娘”,她让他懂得了人生,更懂得了 珍惜人生。我经常对人说,成熟的人,就在于“珍惜”二字。满足是愉快之本, 珍惜是领悟人生的前提,亦是最大财富。“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这个道理大词人晏殊早在一千年前就用看似爱情(当然不应该是爱情)的离愁明 白地告诉了我们。而《那》中,随处可见对此或隐约或明白的剖析。 侬本多情,每一首众口交传的好歌,一定有它特别的故事。《那》的确与我 见到的,市面上流行的任何一本爱情题材的小说迥然有异。那些风靡的爱情小说, 一旦风干了装饰,便只剩下性与滥情的轻浮、粗蠢。陈华此书别有一个意义,在 于告诉一些人:情比性让脾胃受用得多了。 2008年7 月23日 辑四火 辑四火 八大时间 1?1964年1 月5 日 这是我最伟大的一天,没有这一天,也就没有了我。这一天,是我的生日。 生和死是一个人最大的事,但没有一个人会对自己的生死留下记忆。生是一 次啼哭,死是一次闭眼。生的啼哭唤醒的是别人的记忆,死的闭眼关闭的是自己 的记忆。生于何时,死于何刻;生的情景,死的情状,这些记忆都储存在他人的 记忆中。所以,谈自己的出生,无异于做小说,你说得头头是道,闻者都信以为 真,但其实不过是人云亦云而已。 时间是放在空间里的(反之亦然),赋予我成其为人的这个时间:1964年1 月5 日,我的降生之日,是放在距离杭州41公里的一个古老的大村庄里的,村庄 名字叫蒋家门口,行政上隶属富阳县(1994年撤县改市)。富阳是个默默无名的 地名,但其下有两张赫赫有名的面孔:一是富春江,二是郁达夫。富春江因黄公 望留下的传世名画《富春山居图》而名震遐迩(现今一半在大陆,一半在台湾), 郁达夫是现代文学史上的大家名士。我的家,蒋家门口是富阳的第一大村庄。这 是一个殷实而富丽的村庄,它的古老,它的富丽,它的人丁兴旺(现有4000多人), 都使它显得不像一个村庄,而像一个古镇。在我出生前一个世纪,这里就有了翻 造的上海滩上的三层楼房,宽敞的回廊,红色的琉璃瓦,明亮的玻璃,高大的檀 木台门(3 米高、2 米宽),龙飞凤舞的飞檐立柱,宽阔方正的天井,至今都令 人叹为观止。80年前,我爷爷的父亲卖掉了40亩竹山,带着两个儿子——我爷爷 和小爷爷——开始模造这栋来自上海滩上的三层楼,虽然是缩小版的——只有二 层,规模也小得多,但依然给我们家带来了经久的美誉。小时候,我经常看到有 外乡人来我们家参观,指着我熟视无睹的种种雕刻评头论足,流连忘返。20年前, 作家李杭育在我一个远房叔叔的引导下也去看过,至今还记忆犹新,见了我夸奖 不已。 能够出生在这样一栋堂皇气派的房子里,应该是我的荣幸,但我的父亲却不 这么看。小时候,父亲经常对我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座房子,否则我们家难有翻 身之日。这么说是有深刻的原因的,原因就在我们家前面的一栋楼。这也是一栋 三层楼,但似乎没有那么考究,没有那么多纯属审美的铺张浪费。那是一栋结构 比较简单、实用的三层楼,长长的一排,有点像现在的单位宿舍楼,外墙粉刷成 红色,到了我小的时候它还是红的。我们家和他们家中间只有一条不到2 米宽的 弄堂,也就是它的“屁股”对着我们家大门。父亲告诉我,我们祖上和这家人的 祖上是死对头,他们之所以将房子造得这么高,这么摆放(“屁股”对着我们), 而且还漆成红色,目的就是为了抑制我们家,破坏我们家的风水。怪的是,自从 他们家房子造好后,我们家族一直不兴旺,日渐败落下来。我的小爷爷为了抵制 这种“破坏”,专门到上海跟一个传教士信了耶稣,回来后每天都在厢房里做祷 告。我小时候经常带同学去看小爷爷做祷告,叽叽咕咕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里不 知道说的是什么。但是我父亲知道,父亲说他是在祈求耶稣保佑他,而且耶稣也 确实保佑了他。我父亲有兄弟四个,也就是说我爷爷有四个儿子,小爷爷只有一 个,是独子。但有了耶稣的保佑,小爷爷的儿子接连给他生了七个孙子,而我爷 爷尽管有四个儿子,但孙子却只有七个。我爷爷死得早(66岁去世,我没有见着), 没有发现这个秘密:耶稣的力量——正因此,他无法活得更长寿。而我父亲虽然 发现了这个“秘密”,但由于时势的原因,满心想投靠耶稣重整家业,却又不敢。 因为那是一个大肆破除封建迷信的年代,信耶稣是迷信——崇洋媚外的迷信,罪 加一等!父亲曾经通过养狗、在家门口摆放石狮子、杀公鸡等多种迷信方式,来 摆脱“红房子”对我们家的诅咒,但事实似乎证明,这些方式过于简单,缺乏真 正的力量,重整家业作为一个梦想一直盘桓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