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岳子行听刘大昆说起他的烦心事儿,骂了蓝青一通后说,大昆,少了她一个萝 卜头照样炒一锅菜,到时候哥几个好好安排,保证把老妈的六十大寿办得热热闹闹。 刘大昆愁眉苦脸地说,我妈要是知道我离婚了,你就是给她吃王母娘娘的蟠桃 也不带高兴的。 岳子行理解刘大昆的心情。刘大昆和父母的感情非常深厚,在他眼里,让父母 受一丁点儿的委屈都是不孝。考大学时,他不愿远离父母,把各档第一志愿全填上 了河北省内的学校,却不曾想被一档第二志愿录取到了外地。毕业分配时,他宁愿 回河北小城也不愿来大连,要不是父母坚决反对,他真就打道回府了。父母知道, 孩子是舍不得离开他们,可大连毕竟是个好地方,哪能让孩子犯傻呢。结婚时,蓝 青不想回河北老家操办,她要象大连人结婚那样,有车队、婚纱、宴会和蜜月旅行。 刘大昆答应了她,在父母的大力支持下把婚礼办得还算风光。可新婚之夜,他没有 守着蓝青,却跑到旅馆陪远道而来的父母了,气得蓝青半个月都没让刘大昆碰她。 蓝青曾问刘大昆,如果她和他妈同时落水了,他先救哪个。刘大昆说,那还用问, 先救我妈呗。结果蓝青一拳抡在他的嘴巴上,下嘴唇好几天都没消肿。刘大昆就这 脾气,别的什么事儿都能凑合,一旦和爸妈沾边,就有了一千条重视的理由。 岳子行给刘大昆出了个主意,让他骗老人家说他是因为蓝青不愿要孩子才和她 离婚的,一定要强调是他主动踹了蓝青,另外还要特别强调,他刘大昆虽然离了婚, 但很快又要结婚了,新媳妇比蓝青漂亮,愿意为老刘家传宗接代。这个新媳妇的角 色就由谭璐担任,老人家只要一见谭璐,保准乐得合不拢嘴,哪有工夫去想蓝青呀。 刘大昆说,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先不说谭璐愿不愿意,二老那一关肯定 过不了。乡里乡亲朋友同学都羡慕我和蓝青,我爸妈也以我们为荣,加上他们和蓝 青的父母处得又很好,我这一离婚他们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老年人脑筋死,看不开 这事儿太正常了。你只要离了婚,就算再把章子怡娶回家,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岳子行说,没招了试试总可以吧,让谭璐演演戏,总比你老哥自己耍单儿强。 他们要是知道你被蓝青踹了,眼下又是一个人过,不定急成啥样呢。 可你这也不是个办法呀,抓紧重想吧。 要不这样,到时候就说蓝青出差了,让她打个电话假装问候一下就行了。 这样他们会更加怀疑。 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再去找蓝青搞公关,让她发扬几宿雷锋精神。 老岳,那就拜托你去跟蓝青谈吧,我俩为这事儿伤了脸面,我不好意思再上杆 子讨人嫌了。 岳子行给蓝青打手机做说客,可她始终关机,气得岳子行脏话连篇,心想这臭 娘们铁了心是见死不救了。 岳子行打电话和谭璐商谈此事。谭璐知道后也很着急。岳子行把让她冒充刘大 昆未婚妻的办法说了。哪知谭璐听完就火了,说岳子行你可真行呀,居然舍得转让 我啊。 岳子行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嘛,怎么能叫转让呢,别说转让,就是出租我也舍 不得啊,再说了,就是舍得也没那个胆儿呀。 谭璐说,我也给你出个权宜之计,你让冯筝去客串几天刘大昆的媳妇吧。说完 就摔了电话,震得岳子行耳朵嗡嗡直响。 岳子行向刘大昆通报了事情结果。刘大昆把心一横说,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上 吧,反正他们早晚都要知道,那还不如早点知道的好。 岳子行再次献计说,干脆花钱雇个老婆算了,哪儿找不着个妞呀。 刘大昆说,你小子正经点儿行不?再出骚点子当心我削你。 就在刘大昆父母抵达大连的前几个小时,蓝青给刘大昆打电话,说她想来想去, 觉得还是应该回家陪陪两位老人,但她只能在家呆一天一夜,然后以出差为借口离 开,老人们走时她再送送就行了。刘大昆听完乐得直蹦高,连谢谢都忘了说。 朱旗开着他的富康车拉刘大昆和蓝青去接站。老两口一下火车,见小两口亲亲 热热,心中疑虑顿时消散,当面儿就骂起了传瞎话的人。老两口已来过两次大连, 和朱旗岳子行等人都熟识,可这次再来,大家表面上欢喜得很,心里却不是滋味儿。 刘大昆告诉母亲,蓝青明天要出差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十天半月才能回来,所 以今晚提前给她过寿。刘母说,过啥寿啊,你们小两口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你 们买些鸡鸭鱼肉,我在家张罗一顿饭就行啦。 刘母给蓝青捎来了她爸妈的礼物,有自家种的大枣,自家产的腊肠,还有妈妈 亲手缝制的几件婴儿衣服,看得蓝青直想哭。结婚多年,蓝青和婆婆难得见面,却 凭空对老人有了不少成见。刘大昆想把父母接到大连来,蓝青是横竖阻挠。现在想 起来,蓝青深感惭愧,表现自然就比平日热情温顺得多。老两口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就连刘大昆也颇觉欣慰。 当晚,大家在北方明珠大酒店摆下宴席为刘母祝寿。谭璐是这家酒店财务部的 一个主管,通过内部关系关照了寿宴,还按地价为刘家四口安排了总统套房。谭璐 开始答应出席宴会,后来听说冯筝也要来,就不想露面了。有冯筝在的场合,谭璐 向来都是回避的。她没见过冯筝,永远都不想见。刘母以前见过岳子行的儿子,这 次非要看看小家伙,岳子行就只好带着冯筝和特特来了。冯筝很高兴,来前又是化 妆又是试衣,忙昏了头。丈夫以前极少领她出门,这回当然要隆重一下。岳子行则 愁眉苦脸地想,这下谭璐又受委屈了。 这晚来了不少人,喝了很多酒,尤其是刘大昆,灌得特凶,谁都拦不住。酒席 散后,老两口说什么也不住酒店,硬是要回家住,于是朱旗就开车把刘大昆一家四 口送回了家。刘大昆喝大了,在车上一路狂吐,到家后母亲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收 拾干净。 躺在床上,刘大昆大着舌头对蓝青说,蓝青……我喝多了,脑袋不行了,可心 里很明白……谢谢你能来……还有就是对不起……我喝吐了……我知道你讨厌我喝 吐的……说着说着就昏睡过去了。 蓝青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两个老人在另一间屋里睡下了,家里静悄悄的象一处久无人居的空房。蓝青躺 在刘大昆身旁,感受着黑暗和压抑。那黑暗和压抑太沉重了,逼迫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黑暗和压抑也太熟悉了,使她有了莫名的恐惧。她好不容易才从这里逃逸出去, 现在重又回来,真的害怕无法脱身。 你回来吧,你快回来吧……夜里,刘大昆说了几次这样的梦话,使无心入眠的 蓝青心乱如麻。往事潮水般涌上心头,挟裹着落寞和悲哀将她包围。过去象一个痛 苦而冗长的梦,她仿佛刚从梦中哭醒,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回到那个梦里去。她蜷缩 在大床的一角,急切地等待黎明到来。有那么几次,内疚和同情使蓝青有了几许温 情。她想抱一抱身边曾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甚至想到和他做爱。可是一嗅到他身上 酒后呕吐的气息她就恶心,心头那点儿温情也没了踪影。这个男人,她太熟悉了, 熟悉得不会再有冲动。 半夜,蓝青听到一个男人在窗外隐隐啜泣,声音一会儿象刘大昆,一会儿象另 外一个男人。她悄悄起身,推开窗子循声望去,蒙蒙的天光下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