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下午上完课,冯筝提前去幼儿园接特特回家,因为他今晚有游泳课,得早点儿 准备一下。让特特学游泳是冯筝的主意,学校的老师们都说孩子学游泳身体好,长 个快,她就给特特报了名。岳子行不同意,说孩子太小,等到上小学了再学也不迟。 冯筝说小什么呀,别人家孩子三岁都报名呢。岳子行见拦不住冯筝,就由她去了。 特特开课以后,岳子行只跟着去了两次,以后就很少管。有一回冯筝要给学生补课, 让岳子行带特特去游泳,岳子行不情愿地去了,回来后对冯筝说,这是你张罗的事 儿,你就想办法负责到底吧,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想再去了。结果,带特特上游泳 课真成了冯筝一个人的事儿。 简单吃罢晚饭,冯筝带着特特来到位于傅家庄的延年游泳馆。今年夏天学游泳 的孩子特多,周末班都爆满,特特只好上晚课。这孩子很机灵,才学了三个月就有 模有样了。 这家海水游泳馆的环境、设施和服务都不错。泳池很阔,周边是一圈白色的沙 滩椅,掩映在一丛丛人造棕榈树中。游泳馆的天棚很高,宛若蓝色天穹,与一汪碧 池辉映。泳池四周的二楼是休闲厅、餐厅、健身房、KTV 包房和保铃球馆等,各处 都有玻璃阳台,供人俯视泳池。冯筝喜欢这里,喜欢它的干净、宽敞和浪漫情调, 真想在这碧蓝的泳池里鱼一样畅游。她游泳的那两下子,还是当年岳子行在夏家河 子海滨教的。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下海玩过。想起来,冯筝禁不住一阵失 落。 别的男女家长们都换上泳衣下池陪练去了。冯筝不想下水,孤单地坐在家长休 息室里,透过高大的玻璃窗观看孩子训练。 冯筝不想下水,主要原因不是游得不好,而是她羞于穿泳衣。她觉得女人穿泳 衣太暴露,尤其是泳衣一沾水就跟什么都没穿一样。她很少游泳,每年夏天学校组 织教职工到海边休闲时,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岸上,一边沐浴海风,一边看海浪和海 鸥。往往会有女伴生拉硬拽她下海,实在执拗不过时,她就穿上那件谈恋爱时岳子 行给她买的泳衣,在水浅处扑腾两下。那件泳衣很土,胸口堆着泡泡褶子,又长又 厚接近于外套。但冯筝喜欢它,觉着它朴实而安全。冯筝是个有点小家子气的女人, 加上一出大学校门就进学校教书,和外界社会少有接触,思想有些保守。 特特这个游泳班有大大小小七八个孩子,教练鲁一捷是理工大学的学生,晚上 在这儿勤工俭学。这个稚气未消的小伙子体态健硕精干,穿着黑色的游泳裤,绷得 那个部位异军突起。这样的青春和健美,别处真是难得一见。冯筝喜欢看他,可又 不好意思多看。 特特穿着好看的小泳裤,带着水镜和鼻夹,在鲁教练的指导下练习划水。特特 刚开始学时,一进水就下沉,吓得边扑腾边喊妈妈。现在好了,他象只可爱的小青 蛙,游的姿势虽不太好看,却也欢畅自如。望着泳池里的特特,冯筝感慨地觉得孩 子长得好快。刚生下他的时候,冯筝看着那红扑扑的一团肉,愁眉苦脸地想,唉, 什么时候才能养大呀,哪曾想一眨眼,他说长大就长大了。 上完大课,鲁一捷逐一辅导孩子。挨到特特时,他带着特特在水里自由嬉戏。 特特开心极了,咯咯地笑着,笑声飘过清澈的水面传到很远。冯筝见状也开心地笑 个不停。 一个小时的游泳课很快结束了。特特今天收获不小,蛙泳姿势有了很大改进, 游起来又轻又美,冯筝看在眼里喜在眉梢。 鲁一捷领特特过来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宽松的运动装,英俊的脸上似有波光跳 跃。冯筝有点紧张,一想到他的健美之躯,面颊就微微发热,仿佛春天和煦的阳光 照在了脸上。 鲁一捷对冯筝说,冯老师,特特今天进步很大,回家要好好奖励呀。 冯筝说,都是鲁老师教导有方,要奖励也该奖励你呀。 鲁一捷笑道,冯老师要是我老板就好了,呵呵,对了,特特爸爸这阵子怎么没 来? 冯筝说,他爸爸平时总加班,还老出差,没时间来。她撒完谎,心里酸酸的。 鲁一捷说,我觉得爸爸要是陪孩子游泳,孩子进步会更快。 冯筝说,那我跟特特爸爸商量一下,让他尽量多带孩子来上课。 鲁一捷笑笑说,我随便说的,其实差别并不明显,也有妈妈带的孩子游得很好 呢。 娘儿俩上完游泳课,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冯筝服侍特特睡下时,岳子行还没 有回来。他最近老不按时回家,而且回来得越来越晚。虽然冷战已经打完,可他们 好象很难再回到原来的状态。这不,他说回来晚就回来晚,事先连个电话也没有。 冯筝很生气,心想等他回来好好刺棱他一顿。 冯筝不想看电视,也不想上网。她静静地躺在孩子身边,攥着他温软的小手。 只有这样,她才会塌实,才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门锁哗啦啦地响了几下,肯定是岳子行回来了。可是门响了半天也没打开,吓 得冯筝脊背发凉。她怕有小偷上门,就从小桌上拿起孩子做手工用的剪刀,蹑手蹑 脚走到门边,从猫儿眼里望出去。 走廊里的自动感应灯白森森地亮着,灯下是岳子行变形的脸。 冯筝打开门,没好气地说,你怎么连自家的门都不会开了。岳子行进门说,喝 多了,想吐。 岳子行到卫生间咳了几声,没吐出来,就慢吞吞地把牙刷了,然后爬上床去。 冯筝问他怎么不洗一洗,他说一晚上不洗怕什么呢。 从丈夫进屋到响起鼾声,冯筝一直都在默默地注视他。往常见他喝多了,她会 给他倒杯热水喝,甚至为他洗脚擦脸。而今晚,她什么都没有做。她觉得岳子行很 陌生,一点儿也不象自己的丈夫,宛如有时会突然觉得某一个汉字失真那样,越看 越不象。 冯筝没去睡觉,木偶一样地坐在客厅里愣神。她已经关了灯,屋里很黑,墙上 的钟表滴答走着,象在测量黑夜到底有多漫长。卧室的门没关,传出岳子行嘹亮的 鼾声。 不知坐了多久,冯筝起身喝水,手无意间碰到岳子行搭在沙发背上的衣服。她 脑海里忽地跳出一个念头,偷看他的手机。这个念头已经纠缠她很长时间了。上次 两口子就是因为手机打的冷战,冯筝因此怀疑岳子行的手机里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总想找机会看个究竟。今晚岳子行喝多了,睡得又那么死,正是个好机会。 结婚这么多年,冯筝虽然多次怀疑过自己的丈夫,可每次都是轻描淡写,不了 了之,疑心从来没有现在这样认真这样强烈。冯筝由手机的事联想到其它种种迹象, 觉得岳子行很可能有女人方面的问题。如今的世道,她听也听了,看也看了,好男 人真的不多。她也曾挖苦自己神经过敏,可疑心还是一天比一天重,折磨得她睡不 稳吃不香。 冯筝打开灯,看见了岳子行裤带上的黑色手机皮套,手机天线从套子里伸出来, 泛着银灰色的幽光。她很紧张,心跳得厉害,手也有点儿抖,象是在做贼。她努力 使自己平静,然后蹑手蹑脚走过去,轻轻地从皮套里取出手机,愣了一会儿,又放 回去。她没碰过他的手机,不会使用功能键,不知道如何查看电话簿、短信和通话 记录。她想,先找时间看看他的手机说明书,免得手忙脚乱惹出事端。这样想着, 她偷看他手机秘密的愿望就更加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