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不过逢场作戏,我怎么可能放在心上……” 乔小桥无声的将这句话在唇齿间咀嚼,原本伸向门把手的手轻轻一抖,如同秋 初因为夜风而颤抖的蝉翼。脸颊上那两抹病态的嫣红,渐渐褪了颜色,与没了血色 的唇一样,温度也一点点低了下来。 “下个月中旬是爸的生日,我记得,到时阿劲回来么?” “嗯,我知道了。您也注意身体。” 电话里的男人应该是撂了电话,许久,都没有声音再传来。 乔小桥缓缓挺直了脊梁,从没有任何时刻,如此时此刻,让她觉得颈背酸痛, 太阳穴发胀,口干舌燥,偏偏心尖拧住的那抹酸疼,让她无法忽视心里越来越响亮 的那个声音。 她从来都不是会逃避问题的人。无论是李立阳的背叛,还是江梓蕙的挑衅,无 论她是冷的浑身打颤,还是厌恶的不想多说一句,她从来都学不会背过身去对人。 挺直脊背,迎面而上,是她从小学会的生存法则。即便别人当着你的面吐了唾沫, 也不要匆忙狼狈的背过脸去,大不了,受人一口唾弃,再一个巴掌打回来便是。 这样刚烈的性格,她的父亲曾经说过是她这辈子最致命的缺点,却也是寻常人 难以企及的优点。可对乔小桥来说,优点也好,缺点也罢,她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 改不了,也不想改。 去年年底颁奖礼上江梓蕙的恶意下绊子,年初那个让人恶心的老头子想要潜规 则,她都是凭着一口心气儿,一股子一往无前的孤勇,才有了后来的圆满结局。旁 人说她爱出风头也好,骂她不懂得趋利避害也罢,这就是她乔小桥解决问题的方式, 也是她生存的本能。 所以在房间内恢复一片静默之后,乔小桥再次伸出手,拧住门把手,推门走了 进去。 因为是办公室,所以屋里没有铺地毯,反而铺了光可照人的青色大理石地砖。 乔小桥穿了一双一寸半的小细高跟,刚踏进第一步,展锋那里就听到了动静。 一只手握着笔,另一手捏着手机,拧眉抬首,那面色本是冷的,却在看清楚来 人的瞬间,变了温度。乌沉沉的眼眸瞬间亮了光彩,展锋握着钢笔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就松了开去,握着手机的手则飞快摁下两个摁键,推开皮椅,起身迎了过来。 见到乔小桥一身浅橘色的连衣裙,苍白的脸上未施脂粉,挺翘的鼻梁上一副灰 色墨镜,遮住小半张脸儿。下巴尖尖,黛色的眉微蹙,虽然看不太清她的眼,展锋 就是知道,她现在心里是不大痛快的。 仔细打量的话,会发现她此时腰杆挺得笔直,下颏微微抬起,捏着手机的指尖 有点儿发青,那是心绪不宁的情况下,用力过度的结果。展锋几步就走到她跟前, 接过她肩上的棉麻挎包,伸手就去摘她鼻梁上的墨镜。 乔小桥微一偏头,就躲了过去,轻声说:“没关门。” 展锋猜想她大概是因为上次在G 市的事儿,心有余悸,尽管相信在自家的地盘 上,安- 全- 性- 隐- 秘- 性肯定都是第一位的。到底还是琢磨着俩人十来天没见, 没有一见面就驳她的意思,随手把门锁上,回身就去拉乔小桥的手。 谁知不过短短几秒的功夫,乔小桥已经离开他触手可及的范围,往他办公桌的 方向走去。 展锋也跟着走过来,伸手去那截纤瘦柔韧的腰身,一边放柔了语气问:“什么 时候到的?” 乔小桥随手将包包往后一扔,不偏不倚,正扔进展锋怀里。自由的手指沿着他 的办公桌,如同弹钢琴般轻轻弹动,侧着身,站也不好好站,偏头看着窗外答道: “就刚刚。” 展锋把包包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就去捉她的指尖:“都沾灰了,不干净。” 乔小桥柔顺的任他捉住手腕,头也不转的轻声说:“天天都有人擦的,也会不 干净?” 这位大少爷的洁癖,还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展锋捏住她的指尖,似在擦拭,又好像在揉捏:“办公的地方,每天人来人往 的,不比家里。” 乔小桥“嗤”了一声,手腕子一拧,就从他掌中挣脱出来,双手向后撑,臀一 翘,就坐在了办公桌上。 双手这样向后撑着,身体的某个部位难免会比平常更加凸显。乔小桥耸着肩, 柔软丰盈的轮廓在橘色布料下若隐若现,洁白无瑕的颈子如同天鹅曲颈,引诱着人 张口落下咬痕。随手摘下墨镜,“嘎达”一声,落在实木办公桌上,目光流转,不 急不缓的对上男人凝视的眼。 展锋眼神微黯,伸手揉上那已经有些削尖的下巴:“怎么瘦成这样儿?” 乔小桥并不是特别典型的瓜子脸,至少下巴没有那么尖,而是偏圆润的轮廓。 与时下那些瘦得几可见骨的明星模特比,自有一番娇美圆滑的美,却也不会如同欧 美女人那般丰满。如同一颗玉润水光的珍珠,明艳不可方物,不经意间,就让人目 眩神迷。 这十多天,真是少吃少眠,心事也重,再加上拍摄的工作量大,连续掉了十来 斤,旁人看着自然就觉得清减许多。 乔小桥见他状似心疼的眼神,唇角微扬,穿着高跟鞋的足尖在展锋小腿外侧蹭 了蹭,漫不经心的歪了歪头:“拍戏好看……” 展锋脸色稍暗:“李锦让你减的?” 乔小桥偏着头打量他,仿佛要将这人看清楚似的,一点一滴的仔细打量:“嗯 ……” “也不算是,拍着拍着,就这样了。” 捏着下巴尖的手,缓缓向上,抚了抚稍凉的脸颊:“李韵韵呢,怎么就放你让 你一个人过来了?” “刚下飞机,待会儿还得回公司。” 展锋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怀表:“几点?” “六点半。” 展锋面上露出一丝惊愕,不禁抬头盯住她:“现在已经六点一刻了。” 而且从枫国酒店到星辉,最快也要半个小时,这还是不堵车的情况。今天是周 五,每到周末,基本下午四五点钟,就从市里一直堵到四环外。 乔小桥“嗯”了一声,拨开他的手,指尖拎起他微敞的衬衫领口,圆润的指甲 仿佛不经意的刮过他的喉结:“所以找你送我过去……” 展锋无声苦笑,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作乱:“你下飞机怎么不打电话,我直接 过去接你多好。”也省得她路上折腾。而且今天是赶巧了,他也在这边,要是他不 在这边的枫国,或者是在公司那边,她不是白跑了这一趟。 乔小桥手一搭展锋的肩,轻巧的从桌沿出溜下来,在地上站稳。 抬起手,在他浅灰色的衬衣上掸了掸,抬起头,朝他明媚一笑:“这不是,专 程过来给你赔不是了嘛。” 展锋一时摸不着头脑,见乔小桥说完话,也没有其他的提示,径直往门口走, 连忙从桌上拿起钥匙和手机,另一手拎着小桥的包包,追着人一路走出去。 刚走出门,手机铃响起,展锋接起,连“嗯”两声,飞快的说:“今晚饭局帮 我往后推。” “就说我有事,一个小时后我会过去。” “嗯,让秦经理先过去陪着。他知道怎么做。” 说完这句话,就见乔小桥已经走出去十多步,展锋没奈何,只能好脾气的追上 去。刚到电梯门口,手机铃又响:“嗯,我知道,我稍后有个饭局,九点,九点我 过去。” “这件事你让律师跟着一块儿,他不点头,你们谁也不许松口。” 电梯门打开,乔小桥头也不回,抬脚迈进电梯门,转过身,也不帮忙摁着开门 键。展锋匆忙挂了电话,追进来,实在觉得这丫头不安生,只能拽住人一只胳膊, 连拉带拽把人搂紧怀里。 “你事先也没说一声儿,不然我今儿晚上就不安排工作了。” 乔小桥始终微微笑着,双眼看着前方:“是我不懂事儿。” 展锋听着这语气,轻缓缓的,也不像是说反话。可又觉得乔小桥今天怎么都别 着一股子劲儿,一时间找不到关键点,又想起她刚才在办公室说的道歉的话,突然 想起来,搂着人问:“小桥,照片的事儿……” “我知道,韵韵都跟我说了。是我没问清楚,就对你乱发脾气。” 乔小桥把话都抢着说了,展锋反倒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也到了一楼,乔 小桥拔步就走,展锋只能把人揽紧,跟随着她的速度,加快脚步。 “我也有失算的地方,车里安了针孔摄像我都没发觉。”手腕的特写照片就是 这么来的,当晚乔小桥打了电话之后,那个大堂经理送酒精和纱布过来,正巧看到 展锋手腕的痕迹。所以才在事后不着痕迹的在酒店配备的车子里安装了针孔摄像仪。 那个经理事后已经被他调过来B 市这边,直接炒掉太便宜他了。先把他权利架 空,手底下人都放散,交给其他人去带,让他只身一人到这边枫国的总部来。一边 找人盯着,一边慢慢的来,总要把人折腾的生死不能才好。 毕竟这件事儿,为了小桥的名誉,不能走法律程序,他也不想简单粗暴的处理 了这个人,所以只能寻了这么个杀人不见血的法子,把人留在身边儿,慢慢磋磨。 走到展锋车子边,乔小桥停下脚步,抬起脸,朝他微微一笑:“已经很好了。 展锋,你已经对我很好了。” 展锋扶着她腰身的手臂猛地一僵,脸色也随即冷了下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