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二天,报社门前一片混乱。 宣传部直接追究责任,因为是值班总编,薛永应首当其冲,面对集团和宣传部 的调查人员,薛永应不肯独自承担责任,情绪激动地扯出了当天晚上周平请夜班主 任、编辑喝酒离岗的事。宣传部的领导当场大怒,事情到了这个份上,集团也不好 替周平圆场,管理上出现这样的失误,集团领导也很没面子,《早报》正在飞扬的 “凝聚力工程”一夜间偃旗息鼓,周平和薛永应闹得个满城风雨,只好各自灰溜溜 地写检讨,等待发落。 被集团领导臭骂了一顿回到办公室,周平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坐在自己那张气 派的办公桌后面,他不知道应该想点什么,做点什么,仿佛世界把他抛弃了。不知 道这样坐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没有人来打扰他,连司机也不敢问他要 不要回家。昨天他还是前呼后拥的老大,现在一下子变得无人理睬了。“一定是薛 永应这个混蛋成心害我!”周平在心中反复叨咕着这个念头,现在他需要调动起自 己的思维,哪怕是恨也好,但是他发现这种调动很不成功,他的思维仍然是散落的, 他的斗志被击垮了,甚至连他最拿手的痛恨都难以寻觅。 “我周平就这么完了?”他不敢离开这把椅子,不敢走出那扇门,不敢想像如 何去面对他将要见到的第一双眼睛,哪怕是他的司机,哪怕是扫厕所的老侯,更不 用说去面对陆蔓和那些平时他不屑于与之打招呼的芸芸众生。这应该是他成人以后 遇到的最惨重的打击,有一种溺水的感觉,更可怕的是,他第一次发现手边没有可 以救命的稻草。以前是借陆蔓他们家的光,到《早报》后投靠了万众,在万众把他 扶上总编的交椅之后,他就自己做起了老大。现在他找到了恨的感觉,他恨他自己, 恨他错打了算盘,搞他妈的什么群众基础?群众顶个屁用!他怎么就没用百分之百 的努力去握住一个真正老大的手!!! 夜幕笼罩了四野,周围静悄悄的。周平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感到自己发福了, 身体很沉。关掉灯,锁好门,走廊里响起他沉重的脚步声。算是成全他,在走向汽 车之前,没有碰到一个人。司机一直在车里等他。周平走向司机这一侧,司机就明 白了他是要自己开车。他们没有说话,也没有对视,在周平将要关上车门的瞬间, 司机小声说了一句:“慢点开。” 这条回家的路太熟悉了。 奇怪,今天陆蔓也没打电话来问他是不是回家吃饭。周平还没有和陆蔓说这件 事,他知道她现在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告诉她,不仅要听她一阵埋怨,还扯着她 白跟着上火,不如等有了结果再说,可就凭他现在的状态,一眼就能看出被人打了 一闷棍,他不想回家。 不知不觉间,周平把车开向了一个方向,正好与他家的方向相反,一直走,再 向左拐,前面就是那一大片棚户区。周平想起了肖丽,想起了她爸爸和她弟弟,还 有他们家自己腌的咸菜和二锅头,他馋那酒的味道,越想越馋,于是拿起电话,想 给肖丽他们家打个电话,可惜为了彻底消灭肖丽的影子,他已经把她的号码消掉了。 周平把电话扔在旁边的座位上,想调头,可是对那咸菜和酒,还有那个低矮、拥挤 的热呼呼的家的渴望又驱使他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开去。 下了宽敞的大马路,小路两旁有很多杂物,车和人也很乱,他不得不间或地按 着喇叭。因为老百姓自己盖了很多小房,这里的路非常不规则,东拐西拐地,加上 他又这么久没来了,几乎迷失在这些小胡同里。“他妈的,我就不信我找不着?” 他真和自己较上劲了,像只没头的苍蝇在胡同里穿梭,终于看见了那个他曾经在旁 边停过车的公共厕所,他下意识地加大了油门,朝那个公共厕所开去,就在这时, 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飞快地从一个小胡同里窜出,直着朝他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