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周平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子,在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肖丽,她的大辫子一直在 他眼前晃,那两条辫子真的很美,如果他说了算,一定让天下的女人都梳长辫子, 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长辫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陆蔓那 张白皙而冷漠的脸,他没有在那张脸上看到关切,甚至没有焦急,相反有种责备和 痛楚。于是他想起了他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因为他要去看肖丽,因为他被领导狠撸 了一顿,因为他的报纸出了问题。陆蔓一定都知道了,所以她会那样看着他,现在 她可以那样做了,他周平倒霉了,骨头不知道断了几根,总编的宝座也不稳了,这 个女人完全有理由这样看着他,因为她要的不是他周平,而是一个有前途的丈夫。 周平闭上眼睛,觉得累,想好好睡一会儿,他睡了,可惜没睡多久,他的睡意就被 钻心的疼痛赶走。 陆蔓以那样的神态看着周平也不是没有她的道理。她是接到《早报》办公室的 电话后赶到医院的,周平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手术、住院的全部手续都已办完,钱 也交了。她问了报社的人,都说不是他们交的,她问急诊护士和大夫是什么人送周 平来的,他们说是一个大辫子姑娘和几个人,陆蔓知道那是肖丽。看来周平并没有 断了与肖丽的往来,陆蔓的心阵阵发痛。实际上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她 是一个弱女子,身体柔弱,长相也不出众,学习一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考上大 专,可她偏偏又是个欲望很强的女子,看不得身边的女孩子有比她强的地方,小时 候常因为人家夸奖别的女孩漂亮气得掉眼泪。慢慢长大了,她发现自己被那些优秀 的女孩子越甩越远,要追赶她们实在是力不从心,于是她想:还有一个办法,一定 要找一个出色的丈夫,将来做个高官的太太,看你们谁还敢小瞧我! 她找到了周平,为了共同的目标,他们一起爬过一道道山梁,直到周平坐上总 编的位子,尽管那还不算是个了不起的位子,但《早报》巨大的影响力已经可以让 她感到某种满足,况且这是一个注定有发展的位子,她刚觉得可以喘一口气,过几 天舒坦的日子,忽然接到同学的电话,说周平在他们医院陪了一个大辫子的女人大 半宿,还给人家交手术费和住院费。好在周平还算诚实,她一问就主动招了。陆蔓 劝自己要大度点,别疑神疑鬼地,万一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一闹倒把丈夫闹到那边 去了,所以她忍着,像没事一样。可是不久,又有一个同学打电话给她,说中午吃 饭的时候看见她老公了,和一个大辫子的女人一起吃饭。陆蔓知道那个大辫子已经 是不可以忽视的了,于是她采取了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通常的做法:闹。她本来以为 这一闹把周平吓住了,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大胆子,不仅没断了和大辫子的往来, 竟然还闹出这样一场祸! 陆蔓真的很伤心,她曾经担心过周平不成功,但从没担心过他会背叛她。周平 这样一个农村孩子能找到她这样的媳妇,应该是祖上积的德,没有她和她的父母, 周平即使有能力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绩。但是,事情并不像她预计的那样,当她 在医院里看到周平的时候,一切都走了样:工作上出了错,心也被那条大辫子缠住 了--她看着他,不知道是恨还是痛,是悲还是怨。他伤成这个样子,她还能说什 么?他们也算是患难夫妻,这么多年一起经历了起起伏伏,儿子也那么大了,他们 的血脉已经相连,如果真的失去了周平,她陆蔓还剩下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虚 弱,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周平好起来,把工作上的事处理好,把心收回来,然后再 继续一起爬他们面前的山。 人在遭难的时候还得靠着亲人,同事、部下礼节性地来看看,有的扔下一些钱 就走了,只有陆蔓和周平从家乡招来的小侄子一直守在身旁。在阵阵疼痛的侵袭下, 周平开始放开了一些事情,比如报纸犯的错,比如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他,比如他伤 愈后的安排--现在他只期盼着一件事,就是什么时候能翻身。他想,翻身是一种 多大的幸福啊!谁要能让我翻身,什么东西都可以给他,什么官呀,钱呀,女人呀, 统统的不在话下,翻身,翻身才是最享受的,老天,求求你,让我快点能翻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