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就在周平千百次地在心里喊着要翻身的时候,麦琪来了。 她是一个人进来的,把办公室主任和司机都留在车里了。麦琪拿了一个花篮, 是她自己挑的,一篮子都是百合。当她把花篮放在周平床头那些五颜六色的花篮中 间的时候,周平说:“把那些破东西都放地下吧,你这个好看。”麦琪按照他说的 做了,然后坐在他床边的凳子上。 “我想应该让你回来了。”周平扫了麦琪一眼,然后看着天花板。 麦琪的目光落在周平的脸上。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却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 这个人,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彼此就没什么亲近感,完全是两路人,谁看着谁都不怎 么顺,没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不顺的劲儿越来越大,从谁也不搭理谁到暗自较 劲,后来几乎演变成明争。他们是一对冤家,永远不相识最好,可命运却偏偏把他 们推在一起,而且如此纠缠不清。 “看着我这样,什么感觉?”周平有些挑衅地看着麦琪,他是多么不甘心倒在 这样一个女人面前。 麦琪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好像根本没在意他说的话:“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清 远吗?” 麦琪的平静使周平失去了斗志,他把目光移开。“不知道。” “我离婚了。” 这几个字让周平吃惊不小,他再次专注于麦琪的眼睛,而麦琪的视线却在远方。 “离婚的当天我去找雷社长,请他同意我去清远,没有别的选择,我必须离开这里, 这个城市让我害怕,我无法面对它,所以我逃跑了。”麦琪的表情是安详的,语气 是平缓的。“我不想回来。当车下了高速开向市区的时候,我的心跳得很快,那些 街道太熟悉了,上大学、谈恋爱、找工作、结婚、升职、离婚--这么多的事情都 是在这里发生的,我曾经有过很多,可是现在没剩下多少了,一切还要从头开始, 就像十几年前带着行李来这里报到,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更糟的是,我现在已经 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小丫头,已经开始衰老,心也变得脆弱了。对女人来说幸福是最 重要的,而现在我恰恰失去了幸福。” “你事业有成,也算可以了。” “这应该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吧,男人有了事业什么都有了,而女人不一样。” “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这句话像是一声叹息,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从周平嘴 里跑出来的。 “这次回来我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闭上眼睛总想起清远的山,每天早 晨一吸气,一股树和草的味,真舒服。那才是我应该呆的地方,在那里我觉得很踏 实,忽然让我回来,就好像从天堂又落回尘世。走进报社的院子,走进我那个办公 室,一切都那么熟悉,但是我的心境已经不同了,完全不同。” “你可以用我的办公室,我是回不去了。” “那个不重要。” “什么重要呢?我在报社干了这么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谁能想到我刚出手 术室的门,他们就给你打了电话,哼,都不等我的骨头长一长就把我甩出去了。” 周平的脸沉沉的,没有了平日包裹在上面的威严,他脸上的肉全都朝下使劲,看起 来落寞而无奈。“这个和你没关系,不是你让我出的错,更不是你让我出的车祸。 如果你不走,也许不会出这些事--”周平想起了塞翁失马的故事,如果麦琪在他 会顾及一些,为了不给她可乘之机而不敢放纵自己。 “事情并没有那么严重,等你好了,我们还一起合作呢。” 周平摇了摇头。“不可能。领导这么安排,明摆着是让我靠边站,这点自知之 明我还有。这几年我还算挺顺,从现在开始该倒霉了。”他又瞟了一眼麦琪。“你 好好干吧,大有前途,在这个院里没有哪个女人能干过你,当过记者、编辑、部主 任、副总编,基层也锻炼过了,现在又主持全面工作,在《早报》干几年,下一步 就该到大报当副总编了,到时候咱也算朝中有人了,你还得多多关照。”他的话语 中更多的是一种感伤,也许那就是他为自己设计的路,现在他倒下了,只好眼睁睁 地看着别人从他的尸体上迈过去。